第205章 针锋相对 迷雾渐开-《没钱你当什么官啊》

  阳朔,惊雷府议事堂。

  辰时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清晰的光斑。堂内气氛却与这和煦晨光格格不入,沉凝如水。林夙坐于主位,左侧是顾寒声与两名“察听房”核心文书,右侧是雷震与苏烬。苏晚晴也自梧州星夜赶回,坐于末座,眉间带着一丝倦色,目光却清亮专注。

  案几上摊开的,不是地图,而是数份口供、记录以及几张勾勒着关系与疑点的素笺。

  顾寒声的声音在安静的堂内回响,冷静得不带丝毫情绪:“综合三日细查,剔除非相关扰动,目前可疑最大者,有三人。”

  “其一,匠造司仓大使,刘顺。此人乃阳朔本地人,原为县衙小吏,精于算计,主公建制后因其熟稔物料而被擢用。疑点有三:一,其妻弟两月前突染‘怪病’,所用‘龙脑香’等名贵南洋药材,来路存疑,药方所称的‘游方郎中’无人见过。二,‘灰雀’袭击前七日,他曾以‘核对新到焦炭数目’为由,连续三夜滞留匠造司,其当时所处仓库阁楼,恰好能观察到精炼房与部分试验场外围。三,袭击次日,其神情恍惚,验收一批铜料时竟算错数目,此为从未有过之事。”

  “其二,西郊别院原采买副管事,钱贵。柳州人,办事勤恳。疑点:转移前最后一次采买记录中,混入了三样并非别院常用、且不易存放的时鲜果品,送货脚夫称是‘东家特意吩咐’。而据查,那脚夫平日并不跑西郊线路。此批采买后两日,袭击发生。”

  “其三,”顾寒声顿了顿,声音更凝肃一分,“户曹清吏司主办书吏,周文焕。此人负责部分流民安置与城内房宅调配的文书记录,能接触到大半官署、工坊、仓储乃至早期营建别院的方位录档。此人背景最是‘干净’,乃三年前自湖广逃难而来的落魄秀才,经考校录用,平日沉默寡言,做事极有条理,颇得上司赏识。唯一疑点在于……”

  他示意身旁文书呈上一叠纸张:“这是近半年来,经他手复核或抄录的、涉及西郊、匠造司、医营、火药库等关键区域物资调配或人员入驻的文书副页。我们用特殊药水显影,发现其中七份不重要的文书边角空白处,有极淡的、用特制米浆书写的痕迹,内容为无关痛痒的诗词或杂记。但书写时间,均在其经手相关关键文书之后一两天内。这些隐写痕迹,需在特定角度光线或药水下才隐约可见,似是……一种无意识的习惯,或是一种极隐秘的自我记录与核对。”

  林夙拿起一张处理过的纸,对着光,能看到边角确有模糊扭曲的墨渍,似字非字。“自我核对?”他抬眼。

  “是。属下推测,此人可能有极强的记忆与细节控驭之癖,或用此法辅助记忆经手要务的关键信息。然其内容虽未直接涉及机密,但将诸多要害地点信息如此暗中关联,本身便是大疑。”顾寒声答道,“且‘灰雀’若能事先知晓阳朔大致布局,此人所能接触的信息广度,最为匹配。”

  堂内众人神色各异。刘顺、钱贵之疑,尚属“事出有因”;周文焕之疑,却更显阴微难防。

  “宇文先生那边如何?”林夙放下纸,转而问道。

  顾寒声微微摇头:“今晨医士回报,剧毒已拔除九分,性命无虞,但伤及心脉本源,加之年事已高,仍深陷昏寐。偶尔有呓语,含糊难辨,仅听清‘星野……乱……’、‘癸水……乾位……’等零星词句。已遵主公令,将呓语与宇文先生昏迷前手中紧握的玉佩纹样,一并记录在案,专人尝试破解。”他看了一眼苏烬,“苏将军护送转移时,先生手中确有此玉佩。”

  苏烬沉声补充:“玉佩质地古朴,刻有星纹,非寻常饰物。已交由可靠匠人小心拓印纹样。”

  林夙颔首,手指在扶手上轻敲,目光扫过众人:“三条线,刘顺、钱贵,由‘清影’暗中严密监控,查其一切往来,尤其是与城外、江南方向的潜在联系,但勿惊动。重点,放在这个周文焕身上。”

  他看向顾寒声:“寒声,你亲自主持对周文焕的核查。不仅要查他阳朔的行迹,更要动用江南暗桩,不惜代价,查清他三年前‘逃难’之前的根底。一个落魄秀才,能有如此缜密阴微的习惯?我不信。”

  “是。”顾寒声领命。

  “雷震。”

  “末将在!”

  “城防与各要地明哨暗岗,保持最高警戒,外松内紧。尤其注意是否有异常的信号传递方式,不仅是人,包括飞鸟、灯火、甚至特定时辰的炊烟。”

  “明白!”

  “晚晴。”

  “主公。”

  “你商队耳目最杂,留意近期市面上是否有异常打听消息之人,或有无特殊货物、药材的不明流动。特别是与南洋、湖广方向的关联。”

  “是。”

  林夙最后看向苏烬:“西郊新山庄,防务再加固。赵元启既已选择留下,可视情况让他参与部分宇文先生手稿的整理,仅限于星象历法、地理杂学部分。他是宇文墨亲传,或能从中看出我们看不出的东西。但接触需严格监控,所有经他手的纸张,必须经过检查才可送出。”

  分派已定,众人凛然应诺。

  就在此时,堂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察听房”信使被亲卫引入,将一份密封的铜管呈给顾寒声。顾寒声验看火漆后打开,迅速浏览,眼中精光一闪。

  “主公,江南急报。我们的人得手了。按您吩咐,将部分无关紧要的‘灰雀’口供及两个次要据点信息,‘泄露’给了与老察事素有龃龉的皇城司某千户。三日前夜间,那两个据点遭身份不明者突袭,损毁严重,据传还‘遗失’了一些往来密件。老察事在江南的人马已内部戒严,开始排查内鬼,与皇城司摩擦骤增。”

  林夙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很好。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江南的‘礼’,继续送。下一步,可以‘帮’老察事发现,皇城司那边似乎也在秘密调查‘海外异术’与‘格物奇才’。”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生机勃勃却又暗藏漩涡的阳朔城。

  “内查如筛,外谋似网。”他缓缓道,“筛子要细,才能滤出真正的沙子。网要密,才能让水下的鱼自己撞上来。眼下,筛子在动,网也在收。我们要有耐心。”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都去忙吧。记住,真正的猎手,比拼的不仅是刀快,更是谁更沉得住气。”

  众人散去,各司其职。

  阳朔城在明媚的日光下继续运转,市井喧哗,工坊叮当,学堂朗朗。唯有极少数人知道,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无声较量,正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筛子与网,都已张开。

  只待那最关键的一粒沙,或最狡猾的一条鱼,自己露出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