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公审定心 分田安民-《没钱你当什么官啊》

  阳朔城门外,人山人海。

  公审台是连夜搭起来的——几块码头卸货的厚木板,架在垒起的青砖上。简陋,却足够高,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台上,赵文廷被铁链锁着,跪在正中央。

  他昨夜在县衙大牢里似乎受了刑,官袍破烂,脸上有青紫,但更醒目的是那双眼睛——空洞,死灰,像两口枯井。偶尔抬头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时,才会闪过一丝濒死野兽般的恐惧。

  台下,是阳朔城的百姓。

  不止百姓。

  前排是矿工家属,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手里攥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写满名字的布条——那是死在银屏山矿上的亲人名录。中间是瑶民,以蓝雄为首,三十多人缠着带血的布条,沉默地站着,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再往后,是城里的商户、农户、匠人,甚至有几个穿长衫的读书人,挤在人群边缘,神色复杂地望着台上。

  没有人说话。

  上万人的场子,静得能听见风吹过城头黑旗的猎猎声,能听见远处漓江的水流声,能听见自己喉咙里压抑的吞咽声。

  他们在等。

  等一个人。

  辰时三刻,城门开了。

  不是大开,是那扇厚重的包铁木门,缓缓向内拉开一道缝隙。

  先出来的是八个人。

  周铁骨、龙啸天、雷震、杜衡、沈砚、刀老三、墨铁匠、蓝雄。

  他们分列两侧,在城门和公审台之间,清出一条通道。没有持械,只是站着,但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煞气,让前排的人群下意识退了半步。

  然后,林夙出来了。

  他没有穿官服,也没有穿甲胄,就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左袖肘部还有个不起眼的补丁。头发用一根竹簪束着,几缕碎发落在额前,被晨风吹动。

  他走得很慢。

  左腿的伤还没好利索,每一步都看得出一丝微跛,但脊梁挺得笔直。手里没拿文书,没佩刀剑,只握着一卷用麻绳系着的竹简。

  从城门到公审台,三十七步。

  上万双眼睛跟着他移动。

  没有人喊“青天大老爷”,没有人跪拜,没有人哭诉——那种沉默的注视,比任何喧哗都更有分量。那是在掂量,在审视,在等待一个答案。

  林夙走到台下,没有立刻上去。

  他转身,面向百姓,深深一揖。

  这一揖,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诸位父老乡亲。”他直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日设此公审台,非为彰显林某之权,乃为还阳朔一个公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前排那些矿工家属。

  “一个月前,我贬官至此,所见所闻,触目惊心。银屏山矿场,以‘废矿’为名,行私采雷火石之实。矿工如牲畜,累死、毒死、打死,尸骨填埋于废矿井,连个姓名都不留。”

  人群中响起压抑的抽泣。

  “瑶寨百姓,因不肯让出祖地开矿,被围寨强攻,箭尽粮绝,死者七十三人,伤者过百。寨老蓝圩老,此刻仍重伤未醒。”

  瑶民那边,有人红了眼眶,死死攥着刀柄。

  “阳朔城中,赵家一手遮天。商户需纳‘孝敬’,农户田租加至七成,匠人若不为赵家做工,便无生路。县衙形同虚设,县令孙敬被下毒囚禁,主簿赵文廷,实为赵家走狗。”

  他每说一句,人群中的呼吸就沉重一分。

  那不是愤怒,是积压了太久、快要凝固成铁石的恨。

  林夙转身,缓步登上公审台。

  他走到赵文廷面前,俯视着这个曾让他寸步难行的对手。

  “赵文廷。”他开口,“你可知罪?”

  赵文廷猛地抬头,眼中迸出最后一丝疯狂:“林夙!你……你擅杀朝廷命官,私占县城,才是死罪!我叔父赵皓不日便至,届时……”

  “届时如何?”林夙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在问“吃饭了没”,“赵皓持伪诏南下,勾结赵同知私贩雷火石,证据确凿。新皇登基,第一道旨意便是召回赵皓——他如今是自身难保,还能救你?”

  赵文廷脸色瞬间惨白。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夙不再看他,转向台下。

  “按《大雍律》,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私设刑狱、勾结匪类,四罪并罚,当处凌迟,夷三族。”

  台下有人倒吸冷气。

  凌迟!夷三族!

  但林夙话锋一转。

  “但今日,我不依《大雍律》。”

  人群哗然。

  不依王法?那依什么?

  林夙举起手中那卷竹简。

  “我依的,是‘惊雷’初约。”他解开麻绳,竹简哗啦展开,“此约三条:一,不害良善;二,所得均分;三,令行禁止。凡违此约者,逐。”

  他看向赵文廷:“你三条皆犯。按约,当逐。”

  逐?

  只是驱逐?

  台下顿时骚动起来。矿工家属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颤巍巍站起,嘶声道:“大人!我儿死得惨啊!不能就这么放了他!”

  “对!不能放!”

  “杀了他!”

  “血债血偿!”

  声浪渐起。

  林夙抬手,压下喧哗。

  “诸位,”他声音依然平静,“‘逐’之一字,在‘惊雷’约中,非指驱逐出境。”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是指,逐出‘人之道’。”

  “既非人,便不配享人道之刑——不配斩首示众,不配牢狱囚禁,不配三尺黄土。”

  他转身,看向周铁骨。

  周铁骨会意,大步上台,将一把短刀“哐当”扔在赵文廷面前。

  刀是普通的柴刀,刃口有些锈,却磨得雪亮。

  “赵文廷。”林夙说,“你自裁吧。”

  赵文廷盯着那把刀,浑身发抖。

  “若你还有半分悔意,便以此刀了结。我会命人将你尸身火化,骨灰撒入漓江——你害死的矿工、瑶民,他们的血早已流进这条江。你去陪他们,用你的骨灰,去赎你的罪。”

  “若你不肯……”林夙声音冷下来,“我便将你交给他们。”

  他指向台下。

  那些矿工家属,那些瑶民。

  “让他们决定,怎么处置你。”

  赵文廷猛地抬头,看向台下。

  他看到了一双双眼睛——赤红的、含泪的、燃烧着仇恨的眼睛。那些眼神像无数把钝刀,正在凌迟他最后的神智。

  他忽然明白了。

  林夙不是在给他选择。

  是在诛心。

  自裁,还能留个相对干净的尸身。若落到那些人手里……

  “啊——!!!”

  赵文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抓起那把柴刀,没有犹豫,狠狠捅进自己心口!

  血喷溅出来,染红了公审台的木板。

  他抽搐了几下,仰面倒下,眼睛还瞪着灰白的天空,瞳孔里最后映出的,是城头那面猎猎飞扬的黑旗。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台上那具尸体,看着溅开的血,看着持刀自戕的赵文廷。

  然后,第一个哭声响起。

  是老妇人,她瘫坐在地,抱着写满名字的布条,哭得撕心裂肺:“儿啊……儿啊……你看到了吗……仇人死了……死了啊……”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哭声连成一片,却不再是悲愤的控诉,而是一种沉重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宣泄。

  林夙站在血泊旁,任哭声将他淹没。

  许久。

  他弯腰,从赵文廷尸身上抽出那把染血的柴刀,在尸身衣袍上擦净血迹,然后转身,面向台下。

  “赵文廷已伏诛。”他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哭声,“但血债,还未偿清。”

  他举起柴刀。

  “银屏山矿场,我会命人重新勘查,所有死者遗骸,尽力寻回安葬。每户抚恤银二十两,免税三年。”

  “瑶寨死者,同样抚恤。伤者全力救治。此后瑶寨自治,汉官不得干涉。”

  “阳朔赋税,即日起减至三成。赵家所侵田产商铺,一律归还原主,原主不在或无法查证的,充公作为县学、医馆之用。”

  一条条,一件件。

  没有引经据典,没有华丽辞藻,就是最朴实的话,最具体的承诺。

  每说一条,台下就静一分。

  说到最后,万人场中,只剩下风声、水声,和他清朗平稳的嗓音。

  “这些事,我做。”林夙放下柴刀,“但需要人帮手。需要人清查田亩,需要人修桥铺路,需要人教书行医,需要人护卫乡里。”

  他目光扫过人群。

  “愿助我者,留下。不信我者,可自行离去,我赠盘缠,绝不阻拦。”

  沉默。

  长久的沉默。

  然后,第一个人走了出来。

  是那个哭得最凶的老妇人。她颤巍巍走到台前,没说话,只是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第二个,是个断了条胳膊的瑶民青壮。他走到蓝雄身后,沉默站立。

  第三个,第四个……

  商户、农户、匠人、读书人……越来越多的人走出人群,汇聚到台下。

  他们没有欢呼,没有跪拜,只是站着,看着台上的林夙。

  那目光里,没有了审视,没有了怀疑。

  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近乎虔诚的托付。

  林夙看着他们,深吸一口气。

  “既然留下,”他说,“便是我‘惊雷’同道。”

  “从今往后,阳朔无赵家,无贪官,无匪患。”

  “只有——”

  他抬手,指向城头黑旗。

  “惊雷。”

  风骤起。

  黑旗在朝阳下猎猎飞扬,血色雷纹仿佛要破旗而出,劈开这浑浊世道。

  台下,万人齐声:

  “愿随林先生!”

  声浪如雷,滚滚传开,惊起江鸟无数。

  公审结束,人群却未散。

  林夙命人在城墙下摆了十几张长桌,沈砚带着几个识字的人坐在桌后,登记名册、田产、诉求。队伍排得很长,却井然有序。

  林夙没回县衙,就坐在城墙根一块青石上,听百姓说话。

  一个老农佝偻着腰上前,手里攥着张发黄的田契:“大人……赵家前年强占了我家三亩水田,说是抵债,可我家根本没欠债……”

  林夙接过田契看了看,递给沈砚:“记下。查赵家账册,若无欠债记录,田归原主。”

  老农噗通跪下,老泪纵横。

  接着是个商户:“赵家商行垄断盐铁,我们进价高一倍,卖价却被压得……”

  “即日起,阳朔盐铁由县衙统购统销,按市价八成售予商户。”林夙道,“具体细则,三日后公布。”

  商户千恩万谢。

  人一个一个来,事一件一件办。

  日头偏西时,墨铁匠带着几个徒弟,推着几辆板车来了。车上装着新打的农具——犁头、锄头、镰刀,虽粗糙,却结实。

  “第一批。”墨铁匠抹了把汗,“用赵家库里的废铁打的。以后还打。”

  林夙起身,拿起一把锄头,掂了掂,递给最近的一个农户:“试试。”

  农户接过,挥了两下,眼睛亮了:“轻!顺手!”

  “这些农具,租用,不收钱。”林夙对众人道,“用完归还,损毁照价赔偿。日后匠造司会改良,做出更好用的。”

  众人面面相觑。

  租农具?还不收钱?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但看着那些泛着铁光的家什,看着墨铁匠那张被炉火熏黑的脸,没人怀疑这话的真假。

  蓝雄带着瑶民走了过来。

  他断臂处裹着厚布,脸色苍白,但眼神很亮。

  “林先生。”他抱拳——用的是汉礼,“瑶寨三十七个还能动的汉子,都在这儿了。我们……想跟着你干。”

  林夙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那些沉默的瑶民。

  “跟着我,会很苦。”他说,“可能要打仗,可能会死人。”

  “我们不怕死。”蓝雄说,“只怕死得不明不白。”

  林夙沉默片刻。

  “好。”他点头,“但瑶寨不能空。老人、妇人、孩子需要人保护。你们分两班,一班留下守寨,一班随军。半月一轮换,如何?”

  蓝雄愣了愣。

  他以为林夙会把他们全部收编,没想到……

  “这样……公平吗?”他问。

  “公平。”林夙说,“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但保家卫国,也是本分。既要对外争活路,也要对内守根本。”

  瑶民们互相看看,都点了头。

  蓝雄深深一揖:“谢先生体恤。”

  处理完这些,日头已西沉。

  林夙终于回到县衙时,天已擦黑。

  大堂里灯火通明,孙敬、沈砚、杜衡、雷震、龙啸天等人都在,桌上摊着地图、账册、名簿。

  “先生。”沈砚递过一叠纸,“今日登记在册的,已有两千三百户。其中愿从军者四百七十一人,愿入匠造司者八十九人,愿办学堂者六人……”

  林夙接过,快速翻阅。

  “孙县令。”他看向孙敬,“县衙政务,你暂领。首要三件事:清丈田亩、重定税赋、设县学医馆。可能胜任?”

  孙敬起身,郑重一揖:“老朽残躯,愿效死力。”

  “龙当家。”

  “在!”

  “你领‘水营’,整顿船只,训练水战。漓江是我们的命脉,不能丢。”

  “得令!”

  “雷震。”

  “在!”

  “你领‘陆营’,整编新兵,按北辰军法操练。三月内,我要看到一支能战的兵。”

  “是!”

  “墨师傅。”

  墨铁匠抬起头,独眼在灯下亮得骇人。

  “匠造司扩至百人。首要打造农具、修缮城墙,次要研发火器、改良军械。需要什么材料、人手,直接找沈砚。”

  “明白。”

  一条条命令下去,井井有条。

  众人领命,各自忙碌。

  大堂里渐渐只剩林夙和杜衡两人。

  杜衡给林夙倒了杯热茶,低声道:“先生,今日……是不是太急了?公审、分田、收编……一天之内做这么多,万一……”

  “没有万一。”林夙端起茶杯,看着袅袅热气,“赵皓虽然失势,但两广总督的兵迟早会来。我们时间不多,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前,把根基扎稳。”

  他顿了顿。

  “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日公审,是让水看到方向。分田收编,是让水聚成江河。接下来……”

  他看向门外沉沉夜色。

  “该凿山开渠,让这江河,有自己的河道了。”

  深夜,县衙后书房。

  林夙独自站在地图前。

  墙上挂的是一幅手绘的岭南略图,笔迹还很新——是沈砚这几日凭记忆和搜集的资料赶制的。阳朔只是一个点,往北是桂林,往南是梧州,往东是贺州,往西是茫茫群山。

  他的手指从阳朔出发,沿着漓江向上,停在桂林。

  桂林,赵同知的老巢。虽今日退去,但必不甘心。

  手指又向下,滑到梧州。

  梧州,两广总督衙门驻地。总督刘靖,是九皇子登基后新提拔的,态度不明。

  再往西,是土司林立的桂西。往东,是相对富庶的粤北。

  棋盘很大,棋子很少。

  门外传来轻叩。

  “进。”

  杜衡推门而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是一碗清粥、两碟小菜。

  “先生,该用饭了。”

  林夙这才觉得饿。他走到桌边坐下,慢慢喝粥。

  杜衡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说吧。”林夙没抬眼。

  “先生,今日收编的瑶民中,有个少年一直跟着蓝雄,像是想找您说话,又不敢。”杜衡道,“好像是……阿诺。”

  林夙筷子顿了顿。

  “让他来吧。”

  片刻后,阿诺被带了进来。

  少年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脸上血污洗净了,露出清秀的眉眼。只是那双眼睛,沉静得不像个孩子。

  他走到林夙面前,跪下,磕头。

  “谢先生救我。”声音很轻,却清晰。

  林夙放下筷子:“起来说话。”

  阿诺起身,垂手站着。

  “你找我,不止为谢恩吧。”

  阿诺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符合年龄的决绝:“我想跟墨师傅学手艺。”

  林夙看着他:“为什么?”

  “我爹是铁匠。”阿诺说,“他死在矿上,是因为赵家要逼他打制雷火石的模具,他不肯。我想……学好手艺,将来打出更好的东西,不让坏人再用它害人。”

  林夙沉默片刻。

  “墨师傅脾气怪,要求严。”

  “我不怕苦。”

  “可能一辈子只是个匠人,没出息。”

  “我爹说,匠人造物,是在造一个更公道的世道。”阿诺声音发颤,却坚定,“我想试试。”

  林夙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在灯下苦读、想着“为生民立命”的少年自己。

  “好。”他点头,“明日去匠造司找墨师傅。就说是我说的。”

  阿诺眼睛亮了,又跪下磕了个头,转身跑了。

  杜衡看着少年背影,轻声道:“是个好苗子。”

  “是啊。”林夙喝完最后一口粥,“这世道,缺的就是好苗子。”

  他起身,重新走到地图前。

  “杜衡,给顾先生回信。”他缓缓道,“就说:阳朔已定,根基初立。急需三样东西——懂农事的人才,懂商贸的账房,懂军械的匠人。请他设法联络,愿南下者,我扫榻以待。”

  “是。”

  “再给苏姑娘去信。”林夙顿了顿,“告诉她,岭南的棋盘,我落子了。问她,岳州的棋,准备怎么下。”

  杜衡一一记下。

  “还有,”林夙转身,眼中闪过锐光,“派人去桂林散消息。就说赵同知与赵皓勾结,私贩雷火石,事败后欲杀赵文廷灭口,被我发现,仓惶逃窜。赵文廷临终供出,赵同知在桂林藏有雷火石仓库三处,具体位置……”

  他笑了笑。

  “让他们猜。”

  杜衡也笑了:“是。”

  书房重归寂静。

  林夙站在灯下,看着地图上那个叫“阳朔”的小点,手指轻轻按了上去。

  从流放地到阳朔,从阳朔到龙门滩,从龙门滩再回阳朔。

  这一路,他失去很多,也得到很多。

  而现在,真正的路,才刚刚开始。

  门外传来更鼓声。

  三更了。

  他吹熄灯,走出书房。

  院子里,那株老榕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抬头,星子满天,一弯残月挂在天边,清辉洒在刚升起不久的黑旗上。

  旗面在夜风中翻卷,血色雷纹时隐时现。

  仿佛在呼吸。

  仿佛在生长。

  林夙看了很久,转身回房。

  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