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元九:同心蛊-《岭南诡录》

  第101章:破碎的信赖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也可能,只过了一秒。

  也可能,已经过了一整个世纪。

  陈景瑞消失的地方,那块地面完好无损,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性的幻觉。可他留下的那句话,却像一根无形的楔子,钉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是你体内的‘祖先’,在一直呼唤我们!”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不是回响,而是尖啸。

  它变成了一张脸,陈景瑞那张带着怜悯的脸。它变成了一扇门,眼前这扇冰冷、巨大、刻满了我看不懂符文的青铜巨门。它变成了我胸口那块玉佩,那块此刻正散发着滚烫温度,仿佛拥有了自己心跳的血玉。

  我所做的一切。

  我所有的挣扎。

  我所有的痛苦与牺牲。

  我以为的抗争,我以为的破局,我以为的守护……原来,都只是在为“它”的苏醒,搭建舞台,铺平道路。

  我不是执剑人。

  我,就是那座不断向深渊发出信号的灯塔。

  我以为我在凝视深渊,原来,我就是深渊本身。

  一种极致的荒谬感,像冰冷的海水,从脚底瞬间灌顶,冲垮了我所有的认知,所有的信念。我感觉不到愤怒,也感觉不到悲伤。那是一种更可怕的情绪,一种被抽空了一切之后的,绝对的虚无。

  我像一个提线的木偶,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我的同伴。

  曾经的同伴。

  武胜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那只足以轰碎钢板的拳头,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他身上那股狂暴的煞气,像被戳破的气球,正在飞速流逝。他没有看我,而是死死盯着陈景瑞消失的地方,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茫然。一个纯粹的战士,在失去了明确的敌人之后,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叶知秋被沈琬扶着,靠坐在冰冷的墙边。她刚刚被陈景瑞一招制住,此刻气息还未平复,脸色白得像纸。她看着我,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无比复杂的东西。有痛苦,有迷茫,有恐惧……还有一丝,我最不愿看到的,戒备。

  就像在看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品。

  阿King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膝盖上那台已经黑屏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只映出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他像一尊雕塑,一尊被绝望彻底凝固的雕塑。这个用代码和逻辑构筑自己世界的男人,在面对这种颠覆了所有逻辑的真相时,他的世界,崩塌得比任何人都更彻底。

  沈琬。她一手扶着叶知秋,另一只手按着耳麦,嘴唇翕动,似乎在向上级汇报。但她的声音是如此微弱,以至于我一个字都听不清。她的脸上,依旧是那种职业性的冷静,可我能看到,她扶着叶知秋的那只手,指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我们之间,明明只隔着几步的距离。

  我却感觉,有一道看不见的、深不见底的鸿沟,在我们之间轰然裂开。

  我们,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呵……”

  我听到一声干涩的,像是砂纸摩擦的笑声。

  然后我才意识到,那声音,是从我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我笑了。

  我看着他们,看着这扇门,看着自己胸口滚烫的玉佩,笑了。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我的一切,我的记忆,我的情感,我的意志……究竟有多少,是属于“陆文渊”的?又有多少,是那个沉睡百年的“方九霄”为了苏醒,精心为我编排的剧本?

  空椅贡香,我继承了问事馆,这是“它”的安排吗?

  镜仙疑云,玉佩第一次觉醒,是“它”在试探性地苏醒吗?

  祠堂诡影,我开始触碰到“水底衙”的边缘,是“它”在引导我走向敌人,还是……走向“同类”?

  纸人贷,我第一次主动使用力量,然后失忆。那段空白的记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它”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掌控了我的身体?

  鬼戏班,我无意识地吟唱出禁忌戏文,那真的是无意识吗?

  还有那三十六个新生儿……那场血腥的“投名状”,究竟是我在为团队复仇,还是“它”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宣告自己的归来?

  我不敢再想下去。

  每多想一秒,“陆文渊”这个存在,就在我脑海里崩塌一分。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无数丝线操控的木偶,而那些丝线,就长在我的血肉里,我的灵魂深处。我所有的挣扎,都只是让那些丝线绷得更紧,让操控我的那个存在,笑得更开心。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方九霄的声音,再一次在我脑海深处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欣赏,不再是贺词。

  而是一种主人对所有物的,理所当然的宣告。

  “他说得对……”

  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生了锈的齿轮,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我抬起头,迎着他们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我对我自己,也是对我们这段关系的最终判决。

  “也许……我才是那个最大的危险源。”

  说完这句话,我感觉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了。

  我没有再看他们脸上任何的表情。

  我怕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认同。

  那会让我彻底粉碎。

  我转过身,迈开脚步,向着来时的那条螺旋阶梯,一步一步地走去。

  我的脚步很慢,很沉。

  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身后,一片死寂。

  没有人开口。

  没有人挽留。

  也没有人阻止。

  或者说,他们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阻止我?还是阻止我体内的那个“祖先”?

  他们又能用什么立场来阻止?

  是刚刚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同盟?还是那份已经被“祖先的呼唤”彻底污染的信赖?

  没有答案。

  所以,沉默,是唯一的答案。

  我走上了螺旋阶梯。

  幽绿色的矿石光芒,将我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很扭曲,像一个挣扎着想要逃离躯壳的鬼魂。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动了。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背上。

  武胜的目光,是愤怒与无力的交织。

  叶知秋的目光,是痛苦与决绝的撕扯。

  阿King的目光,是数据崩溃后的死寂。

  沈琬的目光,是超出预案的审视与评估。

  我一步一步,向上走。

  仿佛要从地狱,走回人间。

  可我心里清楚,我正在离开我唯一拥有过的人间,走向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无边无际的地狱。

  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这条阶梯没有尽头。

  终于,我看到了出口的光。

  不是阳光,是外面那片废弃观测站透进来的,属于黑夜的,微弱的光。

  我停下脚步,最后一次,感受着身后那片深沉的黑暗。

  再见了,武胜。那个用拳头为我砸开一条路的男人。

  再见了,叶知秋。那个用符箓为我抵挡邪祟的女孩。

  再见了,阿King。那个用代码为我照亮迷雾的天才。

  再见了,沈琬。那个让我第一次知道,我不是孤军奋战的官方人员。

  再见了……陆文渊。

  我抬起脚,迈出了最后一步。

  “噗——”

  就在我半个身子即将踏出通道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剧痛,从我的后颈传来!

  像被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

  我的眼前一黑,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意识,都在这一瞬间,被瞬间抽空!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我隐约听到了武胜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还有一个,我无比熟悉,却又在此刻无比陌生的,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

  “对不起……文渊……”

  是叶知秋。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

  我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醒来的。

  咸腥的海风,混杂着浓重的汽油味,疯狂地涌入我的鼻腔。

  我猛地睁开眼。

  我正躺在一艘破旧的快艇里。快艇正高速行驶在漆黑的海面上,溅起的浪花,冰冷刺骨,不断打在我的脸上。

  我的手脚,被粗糙的麻绳死死捆住,绑得像个粽子。

  后颈,还在一阵阵地抽痛。

  我挣扎着坐起身。

  然后,我看到了他们。

  武胜站在船头,像一尊沉默的铁塔,魁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的海风。他的拳头上,还缠着带血的绷带。

  叶知秋坐在我的对面,蜷缩在船舷边。她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那在海风中剧烈颤抖的肩膀。

  阿King坐在轮椅上,轮椅被固定在船舱里。他依旧抱着他的笔记本,屏幕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我看不懂的绿色代码流。

  沈琬则站在快艇的驾驶位,熟练地操控着快艇,在漆黑的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的水线。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静得像一块冰。

  没有人说话。

  快艇里,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和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你们……要做什么?”我的声音,因为许久没有开口,沙哑得厉害。

  没有人回答我。

  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回头看我。

  仿佛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件……货物。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我的心脏深处,一点点地蔓延开来。这股寒意,比冰冷的海水,比凛冽的海风,更让我彻骨冰寒。

  我不再是他们的同伴。

  我成了他们的……囚犯。

  “放开我!”我开始剧烈地挣扎,手腕和脚踝很快就被粗糙的麻绳磨出了血痕,可那绳结绑得极死,越挣扎,就勒得越紧。

  “你们听到没有!放开我!”

  “武胜!叶知秋!”

  我嘶吼着,叫着他们的名字。

  然而,依旧没有人理我。

  武胜的背影,纹丝不动。叶知秋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阿King的十指,在键盘上敲击得更快了。沈琬的目光,始终直视着前方漆黑的海面。

  他们用沉默,构筑了一堵无形的墙,将我彻底隔绝在外。

  原来,这就是“破碎的信赖”。

  它不是争吵,不是决裂,不是刀剑相向。

  它只是,沉默。

  它只是,无视。

  它只是,将你从“我们”,变成了“你”。

  我渐渐停止了挣扎。

  不是因为累了,也不是因为放弃了。

  而是因为,我明白了。

  陈景瑞的那句话,不是在离间我们。

  他只是,陈述了一个我们所有人都不敢面对的事实。

  在“祖先的呼唤”这个终极命题面前,我们之间那点脆弱的,建立在并肩作战上的信赖,根本不堪一击。

  他们不是在背叛我。

  他们是在……自保。

  或者说,他们是在用他们的方式,保护这个世界,不受“我”的威胁。

  我不再嘶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看着这几个我曾经以为可以生死与共的伙伴。

  我的目光,从武胜宽厚的背影,移到叶知秋颤抖的肩膀,再到阿King疯狂敲击的手指,最后,落在了沈琬那张冰冷的侧脸上。

  我试图从他们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动摇,一丝一毫的挣扎。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坚决。

  快艇在海上行驶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前方,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被海雾笼罩的岛屿。

  那是一座荒岛,岛上怪石嶙峋,看不到任何植被,在夜色中,像一头匍匐在海面上的巨大骨骸。

  沈琬将快艇停在了离岛屿不远的一片礁石区。

  然后,她熄灭了引擎。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哗啦……哗啦……”的海浪声,和我们彼此之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终于,沈琬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我。

  她的眼神,依旧是那种不带任何个人情感的,绝对的冷静。

  “陆文渊。”她开口,声音平直得像一条直线,“根据《特别危害性超自然现象应对条例》第7条,第3款,你,作为潜在的,不可控的高危污染源,将被执行‘临时隔离’措施。”

  她从腰间拿出一个银色的,类似于手铐的装置。

  “在确认你体内的‘异常能量体’彻底沉寂,或者,我们找到可以完全剥离它的方法之前,你将留在这里。”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我最后的一丝幻想。

  我看着她,突然又想笑了。

  “隔离?”我重复着这个词,嘴角的弧度,越扯越大,“你们管这叫隔离?”

  我环顾四周。

  漆黑的海水,孤寂的荒岛,还有这艘破船。

  这不叫隔离。

  这叫……流放。

  “如果,我体内的东西,永远无法沉寂,也永远无法剥离呢?”我看着她,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沈琬沉默了。

  她没有回答。

  但她的沉默,已经给了我答案。

  如果永远无法剥离,那么,这场流放,就是无期徒刑。

  直到我死。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叶知秋。

  她依旧低着头,身体蜷缩成一团。

  “打晕我,是你的主意吧?”我的声音很轻,很平静。

  叶知秋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被泪水彻底冲刷过的,苍白而憔悴的脸。她的眼睛,又红又肿,里面充满了血丝。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懂了。

  武胜是执行者,沈琬是决策者,但真正下定这个决心的,是她。

  是这个最了解我,也最害怕我体内力量的女孩。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方九霄的力量彻底失控,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所以,她选择了最“稳妥”,也是最残忍的方式。

  “为什么?”我看着她,轻声问道。

  不是质问。

  只是,单纯的不解。

  “为什么……不杀了我?”

  如果我真的是一个不可控的危险源,那么,最一了百了的方法,不就是彻底将我消灭吗?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

  叶知秋的眼泪,再一次,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那压抑的呜咽,却像一把钝刀,在我心里来回地割。

  “因为……”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因为你……还是陆文渊啊……”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我已经一片废墟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我愣住了。

  我死死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

  我看到那里面,除了痛苦,除了挣扎,除了恐惧……还有一丝,我以为已经彻底消失了的……信赖。

  不是对“方九霄”的信赖。

  而是对“陆文渊”的。

  他们捆住我,流放我,隔离我。

  他们是在防备我体内的“方九霄”。

  但他们,没有杀我。

  因为他们心里,还存着一丝微弱的,连他们自己可能都不敢承认的希望。

  他们希望,那个他们认识的“陆文渊”,还能回来。

  我明白了。

  我全都明白了。

  这不是背叛。

  这是他们所有人,在绝望之中,能做出的,最痛苦,也最艰难的抉择。

  他们选择,与我为敌。

  也选择,为我留下最后一条生路。

  一股无法形容的酸楚,猛地涌上我的喉咙,冲进我的眼眶。

  我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我猛地低下头,不让他们看到我此刻的表情。

  我怕他们看到我的软弱,会动摇。

  而他们,已经不能再动摇了。

  “动手吧。”

  我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声音说道。

  快艇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过了许久,武胜那沉重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

  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他蹲下身,解开了我脚上的绳子。

  然后,他将那个冰冷的,银色的手铐,拷在了我的手腕上。

  “咔哒”一声。

  那声音,像是为我过去的人生,画上了一个句号。

  “岛上,我们留了足够你一个人用三个月的食物和淡水。”武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三个月后,我们会再来。”

  他的话里,没有解释,没有安慰。

  只有陈述。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扶着我,站起身。

  “走吧。”

  我迈开脚步,走到了船舷边。

  眼前的荒岛,在夜色中,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等待着我的光临。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他们。

  武胜已经回到了船头,依旧是那个沉默的背影。

  叶知秋已经擦干了眼泪,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她从怀里,拿出一叠厚厚的黄纸符箓,递给了我。

  “这些……你拿着。”她的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或许……用得上。”

  我没有接。

  我只是看着她。

  “如果,三个月后,我还是‘我’呢?”我问。

  叶知秋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没有回答。

  但我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的答案。

  如果三个月后,我还是“陆文渊”,他们会来接我。

  但如果,我变成了“方九霄”……

  那么,下一次来的,可能就不是这艘快艇了。

  而是沈琬口中,那支专门负责处理“高危污染源”的,真正的,官方力量。

  我收回目光,纵身一跃。

  “噗通”一声,我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海水里。

  海水瞬间将我吞没。

  我没有回头,用被铐住的双手,奋力地向着那座荒岛游去。

  身后,快艇的引擎,再次轰鸣起来。

  它没有丝毫停留,调转船头,向着来时的方向,飞速离去。

  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海面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那座,像坟墓一样的荒岛。

  我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

  当我的双脚,终于踩到坚实的礁石时,我全身的力气,已经被彻底耗尽。

  我趴在冰冷的礁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任由冰冷的海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我的身体。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趴在地上,看着漆黑的天空,看着这片将我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的黑色海洋,突然, uncontrobly 地大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混杂着冰冷的海水,分不清是咸是涩。

  我不是英雄。

  我也不是恶魔。

  我只是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可怜虫。

  我缓缓地从礁石上爬起来,踉跄着,向岛屿的深处走去。

  夜色和海风,将我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我的脚下,是一片荒芜。

  我的前方,是一片未知。

  而我的身后,再无归途。

  就在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即将消失在礁石群后的瞬间。

  我手腕上那个冰冷的,由沈琬他们带来的银色手铐,突然,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嘀”的一声轻响。

  紧接着,一道只有我自己能听到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我的脑海中,悄然响起。

  【“同心蛊”神经接驳……已激活。】

  【坐标信号……已锁定。】

  【欢迎回来……“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