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鄱阳湖上,琴音问策/-《重生三国:吕布,一戟破万法》

  第四卷·赤壁之战\/第283章·鄱阳湖上,琴音问策\/

  清晨的鄱阳湖像一面被夜露细细打磨过的铜镜,湖心薄雾未散,水鸟掠过时,尾羽在镜面上划出一记短而利的银痕。近岸芦苇半腰陷在水里,露珠沿着叶脊滚落,叮咚作响,如远远的编钟。顺湖风传来的,是水师操练的低沉鼓点,先轻后重,仿佛一只巨兽从水下苏醒。

  鲁肃立在船艏,衣袂微扬,回首看身后那位负手而立的青衫客。诸葛亮羽扇不摇,目光却在阵列与风向之间来回穿梭。他看见近处三十艘蒙冲快船成雁翼展开,桅杆如立矛;远处两列楼船,甲板上立着弩台,弩臂如张角的双眉;更远的水面上,十数艘黑漆小舟拖着铁链,仿佛水中伏蛇,时沉时露,正做“钩镰破网”的演练。

  “都督好气象。”诸葛亮轻声。

  鲁肃笑道:“公瑾治军,最重‘器与心’。这湖上这一日之形,便是他这十年之心。先生待会便知他问的第一句。”

  两人所乘之舟贴着水纹向湖心滑去。越往里,越见队列森严、号令分明。每一声鼓响便是一处桨影的合拍,每一面旗落便是一处橹手的止息。湖风从侧面拂来,带着麻绳、松脂、鱼干与火药的复杂气味,像把未点燃的战火在喉间轻轻试了一试。

  一叶廊船自队列间折出,船尾挂一面小红旗。船上侍从横臂拱手:“奉都督命,请两位至‘问策台’。”

  “问策台?”诸葛亮露出兴味。

  鲁肃点头:“公瑾今日设台湖上,说是‘以琴问兵’。”

  两人换船,登上那艘廊船。船沿内侧贴着一圈竹席,席上油迹未干,显是新铺。船身不大,却稳若磐石。穿行半里,湖上豁然开朗,一艘巨舰立于水中央,黑漆如墨,楼台两层,四角各植一面兽头旗。巨舰横贯湖面,如桥如城,额匾三字:江上府。

  登舰时,乐声未起,先闻木与水的呼吸声——那是千百根桅、橹、撑、楫在湖风里默然抖动,奏成无声之“宫”。步上中层甲板,只见案几横列,琴几正中,琴为老桐,色泽温润,右下角有一处细微的磕痕。琴后端坐一人,束发如漆,眉目清朗,衣襟束而不紧,袖口宽而不浮。那人指尖在琴弦上试着落了两次,目光才抬起,像刚把湖面的风收入袖里又轻轻放出。

  “鲁子敬,孔明先生。”周瑜轻轻一笑,笑意不及眼,却先达于心,“久仰。”

  鲁肃拱手:“都督。”

  诸葛亮长揖:“周都督。”他目光一转,落在琴上,肃然道,“此琴好音。”

  周瑜道:“此琴名‘望江’,是先父旧物。先父常曰:‘兵者,音也。’我不甚解,今日请二位来,便借琴与湖,问一问‘音’的去处。”

  诸葛亮微笑:“‘五音入五兵’,亮愿洗耳。”

  “好。”周瑜抚弦,五指如水禽轻点湖面,先拨一声“宫”,浑厚而长,似北岸连山;继而一声“商”,清亮如风;第三声“角”,像芦苇深处忽然惊起的白鹭;再一声“征”,锋起而不燥;最后“羽”,软而不弱,像水底的草拽了拽船腹。

  “我以五音拟五兵。”周瑜道,“宫为楼船,商为蒙冲,角为走舸,征为弩台,羽为火具。——吕布以‘力’破‘法’,以‘惊’胜‘稳’。若使其立足于湖上,则我军五音便乱,阵自破。孔明先生,你用什么调回?”

  诸葛亮不急于答,探身朝湖面看了一眼。湖心风向由东南微微偏东,旗面略斜,他便把扇柄轻轻敲在琴几边,发出“笃”的一声,如点在心上。他道:“不先调音,先定位。五音有宫,兵阵有主。湖面之‘宫’,非楼船也,非都督之令台也,乃风与潮也。若以风潮为‘宫’,其他四音自可随之。此刻东南风偏东三分,潮上而未急。若令楼船稳居风影之背,蒙冲取风影之腰,走舸越风影之前,弩台以风影之缝牵制,火具则暂为‘羽’伏。五音不争主,先合主。”

  周瑜眼中微亮:“‘五音不争主,先合主’,善。”他右手食指一挑,“征”声一紧,问道,“若敌以‘征’相逼——以弩阵远射,扰我鼓旗,我之五音乱于鼓旗之前,你如何?”

  诸葛亮:“以‘羽’解‘征’。羽为柔,柔不与之抗,先‘断其耳’。我当以二法:一以‘声墙’——走舸双列,舟上置铜钲与皮鼓,隔阵而鸣,使敌远射不辨号令;二以‘影障’——于船侧张黑毡幕,毡幕外涂鱼油,箭入则滑,燃火则灭。征怒则短,羽柔则长。敌见我影障,疑有伏火,不敢近。”

  周瑜笑意更深,却不语。他左手忽然轻轻一按,“商”音突止,接着“角”弦软响,音色一沉,似风忽逆。周瑜道:“若风反,若商止角沉,敌便以重楼船压我,钩镰破网,先夺我水门。前锋若是张辽、太史慈一类之勇,虽水性浅却胆气足,敢以连舟撞我拒马。——此时你还‘羽’乎?”

  诸葛亮摇头:“不。此时以‘宫’对‘宫’,以‘胆’对‘胆’。羽在后,征在腰,商角做缠。先令我楼船‘让半位’,似退非退,诱其深入我‘真林’——昨日我与子敬在路上商榷的‘水下木桩’,桩头削尖覆蒲草。让半位之际,以走舸两翼绕其舷下,以铁锥刺其橹轴,使其进退两难;再以蒙冲撞‘舵’不撞‘腹’,先断其控。彼时我弩台不求穿甲,只求折旗,将其鼓旗打乱一二。敌之‘胆’瞬间成为‘重’,重则不动,不动则湿火可缠。”

  “湿火可缠?”周瑜挑眉。

  “是。”诸葛亮道,“以‘湿’制‘火’,以‘缠’制‘突’。湿麻绳裹油,先浸再焙,半湿半干,投于其桅杆与帆角,使火势延而不盛,缠其心而不灭其船,迫其救火。救火则不战,不战则我有余力收割前锋。此法不求一焚万船,只求断其气息。”

  鲁肃轻轻“嗯”了一声:“以火逼战,以湿逼救,用得细。”

  周瑜的手在弦上停了一瞬,继而一记“角”音拉得极长,直像一缕白雾从湖心拉到船头。他低声道:“若人之‘角’——刘备‘仁义’之名扬于江,士心向之;江东若与之盟,如何画界?如何制衡?”

  诸葛亮:“以‘器’定‘名’,以‘名’护‘器’。昨夜后堂,将军已许四器,盟既成,则‘名’自立。江陵为行在,军权尊都督,刘备为副。‘角’音清,却不可以主和。既以江东为主,则‘角’只做引子,不做全曲。”他微拱,“这话我不避,亦不虚。”

  周瑜点了点头,忽地含笑:“先生既不虚,周某便不客。”说罢,他手中一紧,“征”弦猛然“叭”的一声,竟生生绷断。断弦弹起,在空中画了一道凌厉的弧。

  鲁肃一惊:“公瑾?”

  周瑜淡然:“问策,须有断处,方见续处。”他把断弦拾起,随手递与诸葛亮,“先生续之。”

  诸葛亮接过弦,审一审琴轸,便以扇柄抵在琴柱上,低声道:“续弦非难,难在不让旧音成习。”说着把断弦就地调短,绕柱三匝,拈指轻拨,一声“征”出,竟比先前凝而不躁。他笑道:“旧弦作新弦,不求再现旧音,惟求入当下之风。正如都督治兵,不以旧法拘今阵。”

  周瑜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先生之指,有兵意。”他忽地收拢手心,将余下四弦齐齐压住,“若兵意之外,还有一意:吕布一人之‘神’,若在我舟前现其威,你以何‘意’迎之?”

  诸葛亮把扇轻轻搁在琴几上,语气忽沉:“以‘众’对‘神’。神可一击破军心,众可万缠损神锋。此处不可强以一将直撄其锋,宜以‘影阵’相待——幻旗、假鼓、移声、调舟。先以一名‘不败’之将当锋——江东可有?若太史慈在,我愿借其名与影。其人不必亲临,只需旗与鼓至,便足以分敌神识。次以百弩齐‘吐气’,不射人,只射水——在其舟前划出一圈圈水环,乱其目。再以鼓声从左侧起,实则右侧攻。神之威专在一瞬,失此一瞬,则与凡兵同。”

  周瑜笑意敛去,神情端肃:“太史慈此刻游弋兼巡河口,可召。至于‘影阵’,我正筹一戏。——先生既言‘以众缠神’,此众非散沙。‘众’在‘同音’。我江东水师,五部之将各持一音,此一战,必要与刘备步骑合成一曲。你可调幺?”

  诸葛亮拱手:“愿为合乐之人。”

  “好。”周瑜手掌一松,余弦齐鸣,音潮如阵潮,起落有致,“今日第一课,‘听同音’。鲁子敬,传令。”

  鲁肃应声而出,片刻后,湖面小红旗连翻,鼓点换拍,三十艘蒙冲渐收雁翼,改为鱼鳞;两列楼船微微转舵,弩台上弦;走舸穿梭如梭影,时隐时现。周瑜道:“请先生给令。”

  诸葛亮不谦让,提扇轻点,声音不高却被湖风送得很远:“一字令:‘缠’。蒙冲左翼绕敌桨侧,右翼绕敌舵侧,止步三十步;走舸两列交错,做‘阴阳’,鼓声左开右收;弩台分三等射程,第一等射其旗,第二等射其橹,第三等射其号角;楼船让半位,艏角稍偏,护中军。——三息后齐动!”

  “咚、咚、咚。”鼓声三记,湖心像被拎起又放下。蒙冲如被无形之线牵引,绕出两个漩涡,漩涡的眼是敌方假想前锋;走舸的鼓声忽左忽右,像有人隔着芦苇屏风对你耳语;弩台的箭雨并不急,像三道斜着落下的雨帘,专打旗、橹、号角。楼船不动,像一枚巨钉钉住湖面。

  周瑜微皱的眉在这一刻舒展开。他轻声道:“同音。”

  诸葛亮道:“‘缠’不在快,在稳。稳则随风可变。”

  周瑜忽道:“变一个给我看。”说完,他伸手一提,甲板边缘风旗被他扯了一角,旗影偏,风向被人为遮挡了一线。

  诸葛亮不言,扇尖一落:“改令:‘断’。右翼蒙冲刺其舵眼,左翼蒙冲刺其橹心,走舸自中穿,弩台停二放一——只打号角。——二息后动!”

  鼓声短促,三处撞击齐响,水花如碎玉飞散。走舸的尖艏从两列蒙冲之间疾穿而去,像琴上一根最细的弦被猛然绷起,刺向虚空。弩台的那一“放”像将空气也射破,号角处瞬间无声。

  周瑜叹一声:“断得干净。”他目中有笑,笑里却藏着一丝阴影,像阳光下某个角落总也照不透。他忽问:“若风不起,火不得施,敌又不急战而持久骚扰,我军何以固士心?”

  诸葛亮:“三法。其一‘市’——战时小市不断,军行付价三倍,士民知江东未乱。其二‘誓’——都督亲立军中三不:不夺民一粮,不辱民一女,不毁民一宅,违者斩。其三‘名’——请都督于军前立‘不降’石,刻‘今日之战,非为一家之胜,乃为天下不跪’。名立则心固。无风之日,靠的是这三件沉重之物不至于在无形中滑落。”

  周瑜盯着他,一字一字道:“‘天下不跪’。”

  诸葛亮点头:“是。”

  “好。”周瑜抚弦,长音带笑,“先生与我,今日说话,每一句都是‘重’。”他放慢语速,“重到将来若有一日你我有间隙,也要费得些功夫,才能把今日的话从骨头里拔出去。”

  鲁肃在旁失笑:“公瑾,今日才见你皮里春秋。”

  周瑜也笑。笑过,他把断弦收进袖里,“今日‘问策’,至此当换‘问心’。先生,我再问一语,不关兵,不关盟——关人。若有一日,胜利在望,而代价在前,你会推谁去前,留谁在后?”

  诸葛亮沉默了片刻,仿佛把扇子的影子压进了琴面。他道:“兵书言‘将先士后’。亮愿先士后己。但若非我之躯能偿天意,便求‘能承者’去。去者非无名之辈,必是名可系军心、去而能回之人。此等抉择,必须由都督与主上心中有数。亮能做的,是让每一个‘去’不是徒然,而是把‘回’的路铺在其脚下。”

  周瑜神色微动:“‘去而能回’。”他望向湖面,风起了一线,远处芦苇顺风倾,像军阵在向某个方向默微鞠躬。他缓缓道:“先生,我周某不信天,但信人。人若相与,便天也可借。——从此刻起,江上之事,你我共当。”

  诸葛亮抱扇一揖:“谨受。”

  “子敬。”周瑜转头,“请将虎符半边呈上。”

  鲁肃取出孙权所授的锦囊,半边虎符躺在其中,锋角古朴。周瑜并不接,只是伸指虚按:“此符将以江东与玄德合调之‘宫’为印。你我共调三令:一,‘琴三叩’为风起可用;二,‘鼓四顿’为火可施;三,‘旗五转’为退而缠守。自今日起,诸营皆以此为律。违者,斩。”

  “诺!”

  周瑜又道:“另设‘问策台’于乌林前水,明日小试‘假网真林’,后日调合‘声墙影障’。先生若无碍,便在江上府乘宿,夜间听风——我听琴不如你。”

  诸葛亮道:“在此更好。夜色炼人心,风声炼兵意。”

  午后,湖风更劲。周瑜亲自下到下层甲板,拔剑试风;诸葛亮立在船舷,手中扇收拢,安静看着水面某一处看不见的纹路。鲁肃在两人之间穿行,传令如水。操练半日,湖面起了一层细浪,阳光把浪尖镀成细碎的金。

  暮色将起,湖上忽有歌声从渔舟传来,拖着长长的尾音,像一缕烟。周瑜把剑往鞘里一送,回身坐到琴前,抚出一曲《江清》。曲不求华丽,求其理直气和。他故意在第三段放慢,去听诸葛亮如何接。

  诸葛亮并不坐,只是站在一旁,指尖轻点琴面,恰在一处“微滞”的地方轻轻一敲,让音流再起。他笑道:“都督,琴如兵,停一停,是歇息;再起,是相托。兵之相托,在于信。若士卒信鼓旗,鼓旗便能戴着他们从风里走过;若将帅信盟约,盟约便能在刀刃上站稳。今日‘问策’,我听到两件事:一是你心里的铁,不是寒,是热;二是你不避裂,知裂可用。”

  周瑜抬眼:“裂可用?”

  “江上之裂,不是坏事。”诸葛亮道,“敌军学钩镰破网,心中自信有得;我故与其‘假网’,让其自喜,再以‘真林’断其舟腹。此‘裂’,即他们‘自以为得’与‘实际上失’之间的裂;用之,便是让我之‘缠’进入他们之‘步’。人与人亦然。某些争议,不合时势时荒;合时势时用。江东、刘备之盟,裂在‘谁主谁辅’,用时,便以‘器’系之。”

  鲁肃闻言,忍不住呵呵笑:“公瑾,他这是把你心里的钉子都数给你听了。”

  周瑜也笑,扭头对诸葛亮道:“孔明,你说话,有时候像在琴上走针:明明没扎到血,却叫人从骨里一醒。周某不怕这疼。”他停了停,收笑,“只是,这么说尽,你就不怕我嫉才幺?”

  诸葛亮坦然:“怕。但既然合乐,便当以曲为先。若都督因才而嫉,则此乐必散;若都督因才而用,则此乐必成。亮惟愿,此后奉都督之节拍而行,不敢慢一拍,不敢快一拍。”

  周瑜侧首看他,忽地伸手,拿起断弦,打了个结,系在琴轸之上:“此结,今日系;他日若我心生妒火,看见此结,便当自警——‘嫉’非不能有,但不可先行。先行,则坏‘同音’。”

  鲁肃在旁低声道:“此结,系在琴上,听在心里。”

  夜色降临,湖面一轮新月从芦苇梢上升起,银白的光在水上晃动,如被人轻轻拨动的琴弦。营中掌灯,灯火被风吹得一齐向同一个方向,仿佛千百只眼睛在看向远方的乌林。

  周瑜道:“先生,夜里会有一阵逆风,约在子时前后,若能听到雁鸣,便是风出处。你若醒了,可在琴上叩三下,我自来。”

  诸葛亮笑道:“我自子时常醒。只愿今夜无梦,听风便好。”

  鲁肃替两人安排了卧榻,诸葛亮却留身在甲板上,靠着桅柱坐了许久。湖水在夜里更清,他仿佛看见水下的木桩一根根沉着,桩头的蒲草轻轻起伏;又仿佛看见远方北岸有若隐若现的火星,那是敌军夜里练习火攻的点点试探。他闭上眼,把扇贴在胸前,耳中渐渐满是风声、水声、鼓声、乃至人心摇曳的那点点“私声”。

  不知何时,周瑜来了,步声极轻。他没有说话,只在诸葛亮身侧坐下,把琴抱在膝上,指尖在弦上叩了三下。

  “叩叩叩。”

  诸葛亮睁眼,笑了笑:“都督,风将起。”

  “是。”周瑜低声,“风将起。——人亦然。”

  两人对坐,不再多言。琴音如水,水声如琴,湖面深处,似有千万只看不见的手在推着风往一个方向走。夜色像一张被拉紧的弓,弦上并列着两个名字——周瑜与诸葛亮——正待明日的箭,从这湖心向整个江上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