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后堂之对,雄主之问/-《重生三国:吕布,一戟破万法》

  第四卷·赤壁之战\/第282章·后堂之对,雄主之问\/

  后堂静极,静得连铜壶滴漏的细声都像一阵雨。檐角风铃摇而无声,帘影在地上铺出一段深浅不一的墨。榻前摆着一张阔几,几上未置兵书,却横着一柄旧剑,鞘青,缨红。再往右,是一方漆木匣,虎纹隐起,未启而威先露。背后挂两幅卷轴,一为《江行图》,长风猎猎,帆影如雁;一为《虎啸图》,墨势起伏,如山海含怒。

  孙权坐于上,年少而不轻慢,衣纹如水,目光如电。那目光乍看温润,细看里头有刀,是那种出鞘便要见血的刀。他指向前案:“请。”

  诸葛亮步前一揖,收扇而立。鲁肃侧身侍立,眼神温和,却藏着不容他人的坚持。

  孙权先开口,声若压下来的鼓点:“先生舟至柴桑,先与群臣交锋,再入后堂见孤,礼数既全,志气亦见。孤有四问,望先生直陈。若有半句虚言,孤虽惜才,亦不以江东百姓性命作谶。”

  诸葛亮微颔首:“将军请问。”

  孙权伸指按在旧剑之上,轻轻一按,木几发出极细的一声:“第一问:战与降。孤须得字,今夕便得。‘缓’字,孤不受。”

  诸葛亮笑意如风,淡淡而起:“将军既问一字,亮亦不敢给两字。——战。”

  孙权并不点头,目色更冷:“战凭何?孤不喜大话,只要可行之据。”

  诸葛亮拈扇,扇骨在指间“笃”地一声,似点在了虚空的江面上:“据有四。”他抬眸,语速不快不慢,“其一,地据:江为天堑,非步阵所可越。吕布陆战如神,然北军‘江上不识桨’,其兵形一日难改。若以津浦、洞庭为屏,截其舟楫之学习之路,则北军难以一跃入‘水阵’。其二,人据:江东自孙武孙膑以降,有舟师遗脉,兼战士习水。鲁子敬、程公瑾(周瑜)皆读兵书,不但读,且行。其三,时据:吕布挟北伐余威南下,其‘威’新而‘德’未立,‘恐’行过度,军心有裂;此时若让其以降收江东,北与南皆尽,彼之裂痕反闭;今若以战迎之,裂痕可放大。其四,名据:江东若降,名失;若战,名立。‘名’者,百姓之胆也。名既立,军心鼓而百役应,外邦望而内府聚。这四‘据’,是亮所见。”

  孙权盯着他看,像要把言语背后的骨头看个通透。片刻后,他第二指按在漆木虎匣之上,指节发白:“第二问:胜与败。孤不要‘或许’。先生当如临阵鼓令,‘三策’给孤:上、中、下。上策保江东,且伤敌气;中策持久守;下策退守不亡。说清楚,用得起,用得上,用得稳。”

  诸葛亮肃然躬身:“谨奉三策。”

  他伸扇,在空案上比划出三道不可见的线:“上策——‘四缚三放’。缚其粮:荆江上游设火檐水寨,斥候昼夜探风,挑其粮舟,夜袭火筏,击其米盐;缚其将:用义与利,招其‘江战愿学之将’离心;缚其舟:铁锁暗沉江底,借潮汐牵扯,逼其连船成阵,一旦风起,火可相传;缚其火:先备‘反火’,造湿衣、浸绳、覆毡,令敌火不入,且设‘沫泥’弹灭之具。三放——放其气,让其自信可越江;放其信,纵其少数斥候过江而回,使其报‘江东名降’之虚;放其归,诱其前锋孤进,孤舟难回。届时‘风候’至,以上四缚即如四根绞索,同拽其喉。此策用之,既保江东,又折敌气,且立‘义战’之名。

  “中策——‘以江为城’,以城为‘活城’。自柴桑至乌林开设三重水寨,外圈游骑快舟,内圈重舟弩台,中圈‘拒马鹿角’沉于浅滩;小战不恋,大战不求,日夜骚其营,夺其眠,击其舟腹,破其橹桨;以三十日计,敌自困于江风与潮汐之陌生,军心先损三成。此策不求一战扬名,但求十战十不败。

  “下策——迁民与空营之术。先移要民入丘陵之地,粮以半月为度,海盐为生;军则假降敛兵,实则退于三江口,借海潮之险阻,保兵保器。其间以使臣走北,挑动幽辽、冀并世族之旧怨,使其后方起尘,江东得喘息,再图反攻。此策虽退,然不亡。”

  孙权静静听着,指尖由虎匣移开,第三次抬起:“第三问:盟与防。孤若与玄德盟,盟何以固?又何以防玄德借江东之地,养虎为患?”

  诸葛亮躬身,目色无讳:“将军所问,正亮来意。盟者,非纸,乃器。器重,盟固。亮请四器:一曰‘信器’——以将军虎符之一半为信,刘备出玉玺玉印之一角为对,二物互为欠。当战事既成,双方各以此物归还,名曰‘解缚’。二曰‘地器’——借江陵为联军行在,江东设仓,刘备驻军;屯田则由江东与刘备共同监领,账目月结,互派主薄。三曰‘人器’——互质。玄德以关羽留江东效力三月,江东遣一宗亲入荆州相伴三月;期限届满,以功论返。四曰‘军器’——互补短长。江东以舟与弩,刘备以骑与步,战阵以江东为上将军统,刘备为副。此四器俱在,盟如铁环,不易裂。”

  孙权眼底微异,指在旧剑上缓缓滑过:“先生竟敢言请‘关羽留江东’?”

  诸葛亮正色:“此非以人相易,乃以义相系。云长义重,愿随义在。彼留江东,既示我等之信,亦示将军之心胸。此举一成,江东士气自高一筹,外界亦知双方非权宜之合。”

  鲁肃侧目,露出一丝赞许:“先生此器,确实沉得住气。”

  孙权却不以喜色露面:“第四问——人心。孤强兵,可以募;强船,可以造;强城,可以修。唯人心难缚。张子布等主议降者众,先生若以一舌争来之心,若战败,民怨如潮,孤何以当之?——请先生以实言。”

  诸葛亮不回避,向前一步,几近榻前:“人心如水,不可一拳压成,须得顺道引之。亮请三事为将军分担:第一事,以‘义’出诏——‘吕布北来,欲并江东,江东不逆民,唯逆霸’;将军以‘不征百姓夫’、‘不抢一粒民粟’为军纪冠首,军行所过,偿价三倍。此举立刻阻断‘降’派以‘百姓之苦’为名。第二事,以‘利’行商——令江面商旅先行,官为保,发商籍,允其在战期免一年租税;战时无大市,但可小市,军需以市取。百姓见商不绝,便知江东未乱。第三事,以‘信’连宗——将军当庭许诺,战后不夺士族旧田,不重徭薄赋三年,以纸书之,刻石立之。士族既安,议降自散。”

  他顿了顿,复道:“至于先生之命,既在此。一旦战败,亮请先赴江中,以谢天下。请将军刻此言于竹,封之于龛。日后若有变,拆封而观,见‘诸葛亮愿以一头偿百姓之怨’八字,可使民心知此战非轻赌,而是诸人担之。”

  孙权看了鲁肃一眼。鲁肃目中微热,却并不插言。后堂一时无声,唯闻滴漏再落一滴。孙权似笑非笑,手离旧剑,掌心按在桌边,忽而将那柄旧剑缓缓推向诸葛亮:“孤尚有一问,不计四问之外。——先生,若今夜风转东南,明日北军试渡;若今夜风仍西北,明日敌军不渡而骚扰两岸。两种天时,先生各下一令。”

  诸葛亮拱手:“若东南风,亮请‘疑阵诱敌’:以轻舟故作防线薄弱,放其先头过江,半渡而击;江面布网,先擒其舵与橹,再擒其旗与鼓。鼓旗既乱,再施火。火不在多,贵在‘缠’——以麻绳裹油,制短火袋,投其帆角,使火如蛇缠竿。江东船上预备湿毡压火,确保火不反噬。若仍西北风,亮请‘夜扰昼静’:以夜半快舟偷其桡橹,以连弩射其号角,以声势扰其营,不求杀人,求其不得眠;昼则静守,架长橹如林,拒其远射。三日为度,敌必惫,惫则求决战,求决战则言语急,急则机生。”

  孙权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很久,像一枚钉子要不要落下去。忽听外间急足,侍者入,伏地报:“报——都督营回信:北岸今夜斥候来报,吕布前锋试以二十艘大舫载甲士探浅,至乌林外三里折返;又有陌生‘钩镰’器具,疑为破网之具。”

  孙权眉峰微挑:“先生?”

  诸葛亮抱扇而笑:“敌已学其一法,未晓其三法。网可破,心难破。敝方当以‘假网’与‘真林’并用。请于乌林之外设‘假网’,使其钩镰得手;网破时,彼心喜,必再试。此时再以‘水下木桩’布成林,桩头削尖,稍露水面,以蒲草覆之,敌舟再进,先伤船腹;再以‘沉针’(短铁枪)匿于水中,齿状排列,拦其返舟。此法不伤人多,却折其锐气。‘疑’之余,再以‘小胜’予之,放其回报。三日后,彼自以为得江战之门道,此时,才谈‘风’与‘火’。”

  孙权缓缓起身,负手在榻前来回两步,目光时投《江行图》,时投《虎啸图》。他忽地转身,直视诸葛亮:“子敬言,‘孔明可与’。孤今日见,‘孔明可使’。只是,孤若从此一战,天下必知江东与吕布决。孤不惧战,不惧名;孤惧者,孤所背负之人。先生愿以头担之,孤记下了。只是,盟可立,计可行,尚欠一物——魄。魄不在言,不在书,在将之心。孤要听一句非策非言之语。”

  诸葛亮肃然,眼神清澈得近乎能见底:“将军父兄,以‘敢’开江东。今日江东之所以未亡,不在刀在心,不在弩在胆。江东若败,败在今日‘不敢’二字;江东若胜,胜在今日‘敢胜’二字。亮以此一语奉将军:‘愿将军以一州之胆,扛天下之疑;以三江之水,浇百姓之望。’”

  孙权忽然笑了,笑意极浅,却是实心的。他转头对鲁肃:“子敬,孤小时候,母亲教孤识人:‘看其眼,看其言,看其不言。’孔明之眼不避,言有根,不言处更重。孤欲赌此一子。”

  鲁肃大喜,拱首:“将军英断。”

  孙权回身,收了笑意,声如刀刃拂过鞘口:“好。盟可立,战可筹。——然仍要一人当先与都督定局。先生愿否往见周郎?”

  诸葛亮抱扇一揖:“正合我意。江上之战,非独我一舌所能胜,须得将军之魄,都督之才,士卒之心。亮愿与程公瑾当面相揖,推诚相与。”

  孙权点头,移步至那虎纹漆匣前,轻轻开启。匣内两物——一半虎符,一枚朱印。他取虎符半边,置于锦囊,递与鲁肃:“子敬,明日卯时,你与孔明渡江赴都督营。此符半边为信。若周郎问‘主上意如何’,便答:‘吴有江,江有心,心不降。’——至于朱印,留于孤。待刘玄德遣使以玉印角至,再合此印。”

  他又看诸葛亮:“此后堂之对,孤已尽问。然孤还是要听一点‘私心’。先生是刘备之臣。倘将来有一日,刘备与江东有隙,先生立于何处?不必头颅誓死,只要诚。”

  诸葛亮沉默片刻:“诚则一言:亮立于‘不让天下复跪于一人之下’之处。若江东行此,亮劝止;若刘备行此,亮亦劝止。劝止不行,亮先去其位,再去其身。先生今日问此,亮今日记此。——江东若守的是‘不跪’,亮与江东同行。”

  后堂寂然,像风在屋檐外走了又停。孙权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收紧,然后慢慢松开。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像击鼓点兵。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便挥袖落座,“来人。”

  侍者应声而入。孙权命:“设‘宾馆’于后园,以上客之礼待孔明。子敬,遣快骑前去安抚张子布等人,言‘主上未定战降,仍以民为先’——此言与实意有微差,然可熄躁舌。夜里,再遣人悄悄去江口,按孔明之法,布一列‘假网’。不可多,不可少。孤要看敌心。”

  鲁肃领命而去。诸葛亮作揖退后两步,仍立未走。孙权挑眉:“先生何意?”

  诸葛亮道:“亮有小小斗胆之请:请将军今夜出行一巡,至后园江亭。若江风有变,将军可亲自记之。兵不止有术,尚有心。将军亲见风与水,明日与都督言时,言语自重三分。”

  孙权看了他一眼,忽地笑道:“孤倒像被你使唤了。——也罢,今夜江亭,孤自去。”说到这里,他语气忽沉,“孔明,你要记得,孤的‘雄主之问’,不是为难你。孤所难者,天下之难。孤若答一错字,江东就要多一层纱,少一层骨。”

  诸葛亮肃然:“将军大任,重于千船之铁。亮不敢轻对。”

  孙权摆手,意态收束:“退吧。明日卯时,随子敬去见周郎。”

  诸葛亮躬身而退。出得后堂,夜色微起,风从江上匍匐而来,轻轻卷起廊下的纱灯。鲁肃在廊角等他,递来一盏温酒:“先生。”

  诸葛亮接过,浅饮一口,酒温而不烈,正合此时心气。他与鲁肃并肩行,脚下青砖被夜露磨得发亮。

  鲁肃低声道:“将军虽年轻,心若悬秤。你我今夜之言,他都记了。”

  诸葛亮笑:“江东有主,有都督,有子敬。有此三者,‘降’字写不下。”

  二人至园深处,隔墙外便是江。夜色里,江面像一片未打磨的铁,渗出斑驳的光。远远隐约有橹声,有人低唱船歌,像在给夜色熬药。诸葛亮停步,望了一眼天边。云势很低,仿佛有人在江的另一端轻轻吹着口哨,要把云吹得散开一点。

  “风未定。”他低言。

  鲁肃道:“未定方好。定了,就要打。”

  诸葛亮一笑,转身回望柴桑的屋脊。屋脊如一线笔锋,稳稳压住了夜。他忽地想起后堂里那柄旧剑与那幅《虎啸图》。剑是器,虎是心。器可钝,心不可钝。明日见周瑜,便到‘器与心’的交锋之地了。

  夜更深,风铃才真正响了起来,像有人在极远处轻轻摇了一下天下的线。江面不见火,但人心里已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