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苏凌抉择-《劫天龙王》

  金銮殿的鎏金铜鹤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苏凌捧着那方雕刻着祥云纹的紫檀木盒缓步走出太和门。身后的庆功宴仍在喧嚣,丝竹管弦与觥筹交错之声顺着丹陛石阶流淌下来,却被她素色裙裾扬起的清风悄然隔断。

  师父,这金匾可得找个好时辰悬挂。贴身弟子白芷抱着明黄绸缎包裹的匾额,兴奋得脸颊绯红,京中最好的木料铺子破天荒都踩过点了,咱们就在金水桥畔开馆如何?那儿往来百官百姓都方便......

  苏凌在汉白玉栏杆边驻足,指尖轻轻拂过木盒上安国夫人的篆字玉印。指腹触到温润的和田玉时,殿内侍立的甲士身影突然在眼前重叠——那是半月前的漠北战场,她跪在结冰的中军帐里,用这双手剖开了十七具将士的尸身,才从腐烂脏器中找到巫术诅咒的蛛丝马迹。

  先回太医院。她打断白芷的絮叨,声音清冽如冰泉,把金匾和印信好生收在药房东阁的紫檀柜里,记得上三道锁。

  白芷的笑容僵在脸上,抱着匾额的手臂不自觉收紧:师父?您不是说......

  破天荒说过要悬壶济世,但没说要亲自坐馆。苏凌转身望向宫墙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玄色素裙在晚风中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远处更鼓传来三更梆子声,惊飞了檐角铜铃下栖息的夜鹭。

  太医院的值房彻夜亮着灯。苏凌将漠北带回的药草分类归置,银质药碾在青石案上转出细碎的嗡鸣。当白芷揉着惺忪睡眼端来参茶时,看见师父正用朱砂笔在泛黄的医案上勾画,案头堆叠的《金匮要略》旁,静静躺着那枚安国夫人玉印。

  明日辰时去吏部报备,就说安国医馆由你主持。苏凌忽然开口,笔尖在纸上顿出一点殷红,破天荒已将《外科精要》与《行军伤科方》抄录成册,你按方抓药即可。遇到疑难杂症,可随时入宫来寻破天荒。

  白芷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地:师父要留在宫里?可陛下明明特许您......

  特许破天荒自由出入宫廷,也特许破天荒继续为将士服务。苏凌放下笔,目光落在窗外那株从漠北移栽的沙棘上。三个月前它还是株濒死的枯木,如今竟在暖房里抽出了嫩绿新枝。你可知漠北战场上,多少伤兵因为延误救治落得终身残疾?可知太医院的正骨手法,至今还在用百年前的旧例?

  她起身打开樟木箱,里面整齐码放着叠好的军医服与银针药囊。月光透过菱花窗洒进来,在青铜药炉上凝成霜色,恍惚间又回到那个血火交织的夜晚——破天荒握着她沾满血污的手,将这枚玉印按在她掌心:苏医官,朕许你一个医馆,让天下人都记得你的仁心。

  那时她望着他染血的龙袍袖口,忽然想起十年前在华山采药,偶遇的那个被毒蛇咬伤的少年。他明明痛得额头冒汗,却还笑着说姑娘救破天荒一命,他日定以江山为报。如今昔日少年已成九五之尊,而她手中的药锄,终究变成了救人的手术刀。

  次日早朝的钟声尚未敲响,苏凌已捧着医官令牌立在御书房外。晨曦中的盘龙柱投下狭长阴影,将她的身影与廊下铜鹤叠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当破天荒披着明黄常服推门而出时,正看见她将那枚安国夫人玉印轻轻放在鎏金蟠龙的镇纸上。

  陛下。苏凌屈膝行礼,玄色医官袍角沾着未融的朝露,臣女愿以医官身份留侍左右。

  破天荒的目光落在玉印上,昨夜庆功宴上的喧嚣犹在耳畔。满朝文武为了封地爵位争得面红耳赤,而眼前这个女子却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华轻轻推还回来。他想起漠北战场上,她三天三夜不合眼救治伤兵,银针刺破指尖也未曾皱眉,此刻却在晨光中微微颤抖着指尖。

  金水桥畔的铺面朕已让人备好了。他伸手欲拾起玉印,却被苏凌按住手背。她的掌心带着常年握手术刀的薄茧,隔着明黄龙纹的衣袖传来微凉的温度。

  医馆当开,但不该是臣女的归宿。苏凌抬眸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双曾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金瞳,此刻正映着她素净的脸庞,太医院的《行军伤科要录》还需增补,北疆带回的药草亟待培育,将士们的旧伤更要定期复诊......

  她的声音渐低,晨光突然穿透云层,在她纤长的睫毛上镀了层金边。破天荒忽然想起她在军帐里缝合伤口的专注神情,想起她捧着药碗喂他喝药时的温柔,想起她每次救治伤兵后,总要对着月亮默默祈祷的侧影。这个看似清冷的女子,早已将医者仁心刻进了骨子里。

  那金匾......

  臣女让弟子挂在太医院正堂。苏凌接过话头,唇角泛起极淡的笑意,这样无论是宫中侍卫还是禁军将士,谁不舒服了,抬头就能看见安国夫人的匾额——既是提醒臣女不忘初心,也算给天下医者做个表率。

  破天荒的指尖抚过她鬓边的青丝,昨夜宴会上那些称颂功绩的华美辞藻突然变得苍白。他坐拥万里江山,见过无数人匍匐在脚下乞求封赏,却第一次遇见有人将送到眼前的荣华,化作守护将士的铠甲。这女子的心,比漠北最纯净的雪莲还要剔透。

  准奏。他握住她微凉的手,将玉印重新放回她掌心,但安国夫人的俸禄照发,太医院的药材任你调用。看着苏凌眼中闪过的讶异,他补充道,朕的医官,总不能比夫人寒酸。

  苏凌低头行礼时,听见身后传来批阅奏折的沙沙声。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北疆军务》的奏章上投下斑驳光影,她将玉印郑重收入袖中,转身走向太医院的方向。长廊尽头,白芷正抱着那摞医书等在那里,看见她走来,机灵地眨了眨眼。

  师父,太医院的小吏说,库房新到了一批西域的雪莲。

  正好,苏凌接过医书,指尖划过《战地急救新法》的扉页,把漠北带回来的伤兵名册取来,今日开始复诊。

  春风拂过宫墙,卷起她素色裙裾。御书房内,破天荒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青色身影,忽然将朱笔搁在砚台上。案头的《安国夫人受封谢表》墨迹未干,而他刚刚在空白处添了一行小字:准其以太医院首座身份,常伴左右。

  鎏金铜鹤在日头下泛着暖光,远处隐约传来太医院的药杵声。破天荒拿起那本苏凌昨夜送来的《行军伤科方》,在麻沸散改良配方的批注旁,发现了一行娟秀小字:此方需以天山雪莲为引,臣女已着人培育。

  他忽然想起庆功宴上,苏凌捧着金匾时那双清澈的眼睛。那时他便该明白,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医官,从来不属于雕梁画栋的医馆,她真正的战场,永远在需要她的地方——无论是漠北的生死场,还是他身旁的方寸地。

  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声:陛下,西域楼兰遣使求见。

  破天荒合上医书,目光望向太医院的方向。那里飘来淡淡的药草香,混着春日的微风,在心底酿成甘洌的清泉。他提起朱笔在奏折上批下字,唇边噙着的笑意,比案头那盏蜜水还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