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三生石畔,往昔迷雾-《仙君,您的坟我挖错了!》

  冥河之舟,在摆渡人那仿佛亘古不变的撑篙节奏下,沿着那吞噬光与声的灰色航道,无声且坚定地驶向更加深邃的下游。

  离开了回魂湾区域,周遭的死寂与阴寒愈发浓重。冥河之水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阴影,连那细微的沙沙声都几乎不可闻。灰蒙蒙的雾气不再是简单的遮蔽,而是仿佛拥有了某种惰性的质量,沉甸甸地压迫着视野与神识。空气中那股混合了尘埃与遗忘的气味,也变得更加浓郁,吸入肺中,竟隐隐带来一种思维迟滞、记忆模糊的错觉。

  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变得更加不可捉摸,或许已过去数日,或许只是弹指一瞬。萧寂与殷煞早已结束了调息,但神色间的凝重却未曾减少分毫。越是深入冥河,那股源自法则层面的排斥与侵蚀便越发明显,即便以他们的修为,也需要时刻运转力量抵抗,才能保持灵台的清明与力量的稳定。

  林晚的恢复情况则出乎意料的好。或许是那新生的“混沌青霖”之力特性特殊,对冥河环境有着独特的适应性,她不仅伤势尽复,修为似乎还有所精进。那株扎根于烙印的小树,枝叶间流转的暗金与青碧光泽愈发和谐,散发出的气息沉静而深邃。她大部分时间都静坐船头,青碧色的眼眸凝视着前方无尽的灰蒙,手中紧紧握着那枚温凉的记忆碎片,似乎在与之共鸣,又似乎在消化着摆渡人所揭示的那段震撼心灵的古老秘辛。

  源初古树,归墟,裂天仙尊的背叛……这些信息如同在她心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但也让她前行的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不知又航行了多久,前方那永恒不变的灰色,终于再次出现了变化。

  那并非是声音或光影,而是一种……质感的变化。

  前方的冥河水面,不再是平滑如镜的粘稠灰色,而是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冰裂般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蠕动、延伸,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刻刀,在水面上镌刻着无人能识的古老碑文。空气中弥漫的遗忘气息中,开始掺杂进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带着酸甜苦辣、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回忆的情感涟漪。

  “快到‘三生石’的影响范围了。”摆渡人沙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长时间的沉寂,他手中的船篙节奏微微放缓,“守住心神,莫要被那些逸散的前尘往事所惑。三生石映照的,是真实的过往,但过往……往往比幻境更伤人。”

  他的警告让三人心中一凛,立刻更加凝神戒备。

  随着古舟继续前行,水面上的裂纹愈发密集、清晰,最终交织成了一片巨大无比、覆盖了整个视野的龟裂冰原般的景象。而那股情感涟漪也越发明显,不再是细微的波动,而是化作了清晰的、带着各种情绪的低声絮语、叹息、欢笑与哭泣,如同背景音般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

  终于,在穿过一片尤其浓郁、仿佛由无数记忆光影凝结而成的灰色雾墙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也让船上的三人,包括见多识广的摆渡人在内,都为之屏息!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广阔的冥河水域,水面平整如镜,却非之前的灰色,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倒映出灵魂本质的幽暗之色。

  而在这片幽暗水城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块……石头。

  一块巨大到超乎想象的石头!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仿佛经历了亿万年岁月打磨的乳白色,表面光滑如镜,却又隐隐流动着七彩的、如同极光般变幻不定的霞光。石头的形状并不规则,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道韵,静静地屹立在冥河中心,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是这片死寂世界的唯一坐标与核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宿命、轮回、因果、时空等等至高法则的磅礴气息,从这块巨石上散发出来,笼罩着整片水域。在这股气息面前,即便是萧寂那凌厉的寂灭剑意,殷煞那霸道的黑暗能量,乃至林晚那新生的混沌青霖之力,都感到了自身的渺小与微不足道。

  这便是冥河的核心禁地之一,映照众生三世因果的圣物——三生石!

  在三生石那光滑如镜的表面上,并非倒映出他们此刻的身影,而是有无数的光影画面在飞速地流转、闪烁!那些画面清晰无比,仿佛触手可及,其中有人、有妖、有仙、有魔,有凡尘俗世的悲欢离合,有修真世界的波澜壮阔,有古老神只的恩怨情仇……无数生灵的前世、今生、乃至来世的片段,如同浩渺的星河,在这巨石表面生生不息地演绎着!

  而那些萦绕在耳边的低声絮语与情感波动,其源头,正是这块巨大的三生石!

  “这里……就是三生石……”殷煞纯黑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撼,即便身为幽蚀族少主,他也只是从最古老的传说中听闻过此地的名号,亲眼所见带来的冲击,远超想象。

  萧寂的眼神同样凝重无比,他的神识在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几乎无法离体,只能依靠纯粹的目力与灵觉去感知。他能感觉到,这块石头蕴含着足以颠覆诸界的伟力,但也充斥着无法估量的危险。

  林晚的目光则完全被三生石吸引。她青碧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石面上那无穷无尽的光影流转,手臂上的烙印与掌心的记忆碎片同时传来了强烈的、近乎灼热的共鸣!她能感觉到,这块石头,或许真的能告诉她,有关于源初古树,有关于她自身宿命的更多答案!

  摆渡人将古舟停在距离三生石尚有约千丈远的水域,这个距离已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磅礴的法则威压与无孔不入的前尘絮语。他转过身,浑浊的灰色眼眸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林晚身上:

  “三生石,映照真实,不可欺瞒。欲窥天机,需以自身因果为引,心神沉入石中。但切记,石中景象,皆为真实过往,其中蕴含的情感与记忆冲击,远超回魂湾的幻境。一旦心神失守,便可能被永远困在某个过往片段之中,真灵迷失,沦为三生石畔又一缕无意识的记忆残渣。”

  他的警告比之前更加严厉。

  “此外,”摆渡人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三生石乃轮回重地,自有其守护秩序。吾等外来者,气息与此地格格不入,停留越久,引来的‘注视’便越多,风险越大。你们的时间……不多。”

  机会与风险并存,而且时间紧迫。

  萧寂看向林晚,沉声道:“我为你护法。”他没有多说,但坚定的眼神已表明一切。他会守在这里,直到她安全归来,或者……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拉回来。

  殷煞也重重点头:“我会和寂渊仙君一起,守住外围!”

  林晚看着他们,心中暖流涌动。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一丝畏惧,对萧寂和殷煞点了点头,又向摆渡人致意,随后盘膝坐在船头,面向那巨大的三生石。

  她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静下来,意念集中,尝试着去沟通掌心的记忆碎片,并以自身那独特的、融合了青霖与归墟的气息为桥梁,向着三生石延伸而去。

  起初,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三生石那磅礴的法则气息如同无形的壁垒,隔绝着外界的探知。

  但林晚没有放弃,她持续地、耐心地传递着自身的意念与那记忆碎片的共鸣波动。

  渐渐地,她感觉到那无形的壁垒似乎松动了一丝。掌心的记忆碎片变得滚烫,其中那幅混沌、古树与暗金身影的画面再次浮现,并且变得更加清晰!

  嗡——!

  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从三生石方向传来!并非作用于她的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心神与因果之线!

  林晚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刻,她的意识仿佛被剥离了身体,化作一缕轻烟,被强行拉入了三生石那浩瀚无垠的光影世界之中!

  “林晚!”萧寂时刻关注着她的状态,在她意识离体的瞬间便有所察觉,立刻上前一步,神识虽无法离体,却将自身的寂灭剑意提升到极致,如同最锋利的锚,牢牢锁定林晚那逐渐微弱的身体气息,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殷煞和摆渡人也全神戒备,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看似平静的幽暗水域。

  而此刻,林晚的意识,已然闯入了一片光怪陆离、时空错乱的记忆洪流之中!

  她仿佛化身为一粒尘埃,漂浮在一条由无数记忆画面构成的汹涌长河之中。周围是飞速掠过的、属于无数生灵的悲欢离合,强烈的、真实的情感冲击如同海啸般不断拍打着她的意识,试图将她同化、淹没。

  她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凭借着掌中记忆碎片的指引,以及自身青霖归墟之力对混乱能量的天然抗性,艰难地在这记忆长河中逆流而上,寻找着与那碎片共鸣的、属于更加古老时代的记忆支流。

  不知在记忆长河中漂泊了多久,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万年。

  终于,她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与她手中碎片同源、带着无尽沧桑与悲怆的召唤!

  她奋力向着那个方向“游”去,冲破了层层叠叠的近代、中古记忆画面,最终,闯入了一片……色彩更加浓郁、法则更加原始、气息更加古老磅礴的记忆片段之中!

  眼前的景象骤然定格!

  不再是飞速流转的画面,而是一幅相对稳定的、却让她灵魂都在颤抖的景象——

  那是一片无垠的、翻滚着地火水风原始能量的混沌虚空!

  虚空中央,一株庞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青碧色神树,扎根于虚无,树冠撑开了混乱的混沌,枝叶摇曳间,洒落无尽蕴含着生命与净化气息的青色光雨,所过之处,狂暴的混沌能量被抚平,清浊分离,隐隐有新的世界在光雨中孕育、诞生!

  这便是全盛时期的源初古树!是生命、秩序与净化的化身!

  然而,在这株伟岸、神圣的古树主干上,一道狰狞无比的、闪烁着暗金色锋芒的巨大裂痕,几乎将其拦腰斩断!暗金色的、充满撕裂与霸占意志的能量,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不断从那裂痕中蔓延,侵蚀着古树的生机,污染着那青碧的光雨!

  而在那裂痕旁边,一道完全由精纯、凌厉的暗金色光芒凝聚而成的身影,正悬浮于空!他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感受到一股睥睨万物、撕裂一切的恐怖意志!他伸出手,掌心对着古树的核心,一股强大的吸力正在疯狂攫取着古树那青碧色的、蕴含着无尽奥秘的本源力量!

  正是裂天仙尊!或者说,是他作为“先天金气”时的本体形态!

  “不……不要!”林晚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悲痛与愤怒几乎要将她淹没!她能看到古树在痛苦地颤抖,枝叶在枯萎,那洒落的青色光雨也变得黯淡、混杂了污浊……

  就在这背叛与掠夺的关键时刻,异变陡生!

  那遭受重创的源初古树,似乎凝聚了最后的力量,树冠最顶端,一枚蕴含着其最核心本源、青翠欲滴如同翡翠的种子,骤然脱离了母体,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青色流光,瞬间射入了无尽的混沌虚空深处,消失不见!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似乎是感应到古树本源的剧烈波动与流失,那与古树相伴相生的归墟之力,也被彻底激怒!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吞噬诸天万界的恐怖吸力,自古树根系所扎的虚无中爆发,化作一个巨大的、连光线都无法逃脱的漩涡,狠狠地卷向了那道暗金身影!

  暗金身影似乎对这归墟之力也极为忌惮,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力量抵挡。趁此机会,源初古树那残存的本能,驱动着自身庞大的躯干,猛地一震,将那道暗金身影震开些许,随即整个树体开始变得虚幻、透明,最终彻底隐没于混沌之中,不知去向……

  画面至此,开始变得模糊、破碎。

  那暗金身影发出一声充满不甘与暴怒的、仿佛能震碎星河的咆哮,但也无可奈何,最终也只能化作一道金光,遁入混沌……

  古老的记忆片段,如同风中残烛,缓缓熄灭。

  林晚的意识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推出了这片古老的记忆支流,重新回到了那汹涌的记忆长河之中。

  但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知道的关键信息!

  源初古树并未完全毁灭,它在最后时刻,凝聚了最核心的本源化作一颗“种子”送走,自身则隐匿了起来!而裂天仙尊,也并未得逞,他被归墟之力干扰,未能夺取全部的古树本源!

  那颗种子……就是我吗?或者,是我体内青霖之力的源头?林晚的意识在记忆长河中浮沉,心中充满了明悟与更加沉重的责任。

  她必须找到古树沉眠之地,或者,让自己这颗“种子”真正成长起来!

  然而,就在她准备循着来时的感应,返回现实的身体时——

  一股冰冷、邪恶、充满了贪婪与毁灭欲望的意念,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猛地锁定了她这缕闯入古老记忆的意识!

  “找到……你了……源初的……种子……”

  这意念,并非来自三生石本身的记忆,而是……外来的入侵者!

  林晚心中警铃大作!是裂天仙尊!他竟然有手段,将一丝意志渗透进了三生石的记忆领域?!

  下一刻,一股暗金色的、充满了撕裂力量的意志,化作一只巨大的利爪,穿透了层层记忆画面,朝着林晚的意识狠狠抓来!意图将她这缕意识彻底擒拿、吞噬!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