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远航的准备-《岭南诡录》

  那个猩红色的符文悬在茶杯上,像一只活的眼睛。它由纯粹的能量构成,每一道弧光都透着一股恶毒的几何学。周围的水汽凝固了,这片空间里的时间像是停住了。

  我的手很稳,端着那杯白瓷茶盏,没有一丝颤抖。

  “别动。”叶知秋的声音压得很低。

  武胜已经站到我身侧,他没看那个符文,而是死死盯着我,身体微微弓着,像一头准备扑杀的豹子。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烈日下岩石被烤焦的气味。

  阿King的指尖在键盘上悬着,屏幕上的结构图与我眼前的符文同步闪烁。他喉结滚了一下,挤出两个字:“断网。”

  他猛地拔掉了笔记本的所有外接线。

  几乎同时,我眼前的猩红符文像是断了电的灯泡,结构开始崩解。它没有爆炸,也不是消散,而是像一滴墨汁滴入清水,无声地塌陷、溶解。

  我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汤。水面澄澈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能直接锁定你。”阿King的声音沙哑,他盯着黑掉的屏幕,像是在看一个择人而噬的洞口,“通过你上次运算时泄露的频率。那不是简单的信号,是你的‘生物签名’,独一无二。”

  “坐标。”我开口,声音平得像一张白纸。我将茶杯放回茶几,发出清脆的一声。

  “对,坐标。”叶知秋走过来,抽出一张黄纸符在茶杯上方一晃。符纸无火自燃,烧出的灰烬却是一种诡异的蓝绿色。

  “‘魂降’的引子。”她盯着那撮灰烬,脸色很难看,“最阴毒的一种。不需要媒介,只要知道你的‘根’,就能隔空下咒。刚才那个,是试探,也是标记。”

  武胜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一拳砸在自己手心,发出沉闷的“砰”声。“妈的,欺负到家里来了。”

  我们都沉默了。这间问事馆,不再是安全的堡垒。

  “槟城。”我打破了沉默。

  这两个字一出口,客厅里紧绷的气氛终于有了缓和。它不再是一个选项,而是唯一的答案。我们不能在这儿等着他们下一次攻击。

  武胜手机里传来沈琬的声音,她一直在线。“航线和身份已经启动最高优先级。三天后,一艘注册在巴拿马的货轮从南沙港出发,去槟城。你们的身份是随船的海洋地质勘探员。”

  她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一颗敲定的铆钉。

  “我需要南洋所有相关的资料。”叶知秋立刻接话,“巫术、降头、乩童、养鬼,特别是和华人移民信仰结合的变体。”

  “明早八点前,加密发送到你设备。”沈琬回答。

  “我需要一些东西。”武胜看着自己的手掌,“听说那边的雷击木,或者高僧加持过的佛牌,很有说法。我需要知道哪种最‘干净’,能量场最纯粹。”

  “清单会和资料一起发给叶知秋甄别。当地线人会准备好。”

  “通讯。”阿King揉着眉心,“我需要一个独立的卫星通讯链路,绕开所有民用和官方网络。出发前,我要拿到槟城乔治市的监控系统权限。”

  “军用信道授权今晚拿到。渗透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别留痕迹。”

  分工迅速完成,精准,高效。

  最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

  我闭上眼,主动沉入意识深处,调取那些属于方九霄的记忆碎片。

  一段感官集合被我提取出来。咸涩的海风,混杂着热带植物腐烂和浓郁香料的气味。听不懂的吟唱,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方九霄站在一艘中式福船船头,对面是数十艘形制古怪的舢板。船上的人皮肤黝黑,头上绑着彩布,正在吟唱。整片海域的水都变得粘稠,呈现出不祥的墨绿色。水下,阴冷的水性精魄在聚集,方九霄的记忆给它打上标签——“水魅”。

  记忆跳跃。

  一座丛林祭坛,方九霄嘴角有血,脚下踩着一个破碎的、由珊瑚和沉船木雕刻的神像,神像脸上覆盖着黄金面具。一个冰冷的念头传来:“借水遁形,化怨为魅,旁门左道。封你百年,以儆效尤。”一道金光符印打入地下,巨大的榕树根系瞬间吞没祭坛。

  记忆到此为止。

  我睁开眼。信息足够了。方九霄曾与一股被称为“海外水魅”的南洋势力交手,并封印了对方首领。

  “开个会。”我站起身,“临行前,最后一次。”

  “这次去槟城,情况跟以前不一样。”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看过去,“我们第一次踏出岭南,进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盘。敌人是谁,有多强,两眼一抹黑。”

  “但有一点要明确。”我的声音不高,“我们不是去报仇,也不是去当过江龙。”

  我停了一下。

  “是‘平衡’。”

  “那股势力,不管叫‘龙王’还是别的什么,它过界了。手伸到岭南的龙脉上,就得给它剁了,把天平给摆正了。”

  “另外,我要弄清楚,它和方九霄的宿怨到底是什么。百年前的因,结了今天的果。不弄清这个‘因’,我们就永远是被动挨打。”

  无形的共识在我们之间悄然形成。守护“平衡”,成了我们共同的基石。

  夜深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他们都去准备了。叶知秋房间亮着灯,武胜在院子里静坐,任由雨水冲刷。阿King的键盘声像不知疲倦的脉搏。

  我独自出了门,来到爷爷的墓前。墓园很安静,只有雨水打在松柏上的“沙沙”声。我没有带伞,雨水顺着头发、脸颊滑落。我能感觉到有液体划过,但皮肤没有任何温度反馈。

  烫,还是凉?

  阿King白天的问题又一次浮现。

  我不知道。这只是水。

  我站了很久。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

  天亮时,雨停了。

  南沙港,一个不起眼的货运码头。空气里混杂着柴油、铁锈和海水的咸腥味。我们四个人都换上了工装,背着简单的行囊。

  沈琬没来。她有她的战场。

  我们沉默地登上一艘名为“海燕号”的货轮。船身陈旧,船员大多是皮肤黝-黑的东南亚人,看了我们几眼,便漠然转过头去。

  汽笛嘶鸣,船缓缓离开码头。我站在船尾,回望在晨雾中渐渐模糊的广州城。广州塔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那里,是“水底衙”的总衙,是陈景瑞算出的最终战场。而我们,正背道而驰。

  船驶入珠江口,风浪大了起来。

  阿King走到我身边,他一直低头看手机,此刻,他抬起头,脸色有些发白。他将手机屏幕转向我。

  那是一个加密通讯软件的界面,上面只有一行刚刚收到的短讯,发信人未知。

  没有寒暄,没有暗号,只有一句冰冷刺骨的陈述。

  “他们知道你们来了。‘龙王’在‘圣船’上,为你们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