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归墟之眼-《岭南诡录》

  黑暗里传来声音,像冰锥扎进脑子。

  不是声波,是某种更古老的东西,直接穿透意识,在灵魂深处刻下印记。

  “找到了……方九霄的传承者。”

  这句话像闪电劈开混沌。我脑海里方九霄的记忆炸开,嗡鸣声震得头皮发麻。

  紧接着,更深的地方传来回响,沉重得要把意识压垮:“启动……归墟之眼!”

  归墟之眼。

  四个字像刀,在灵魂上刻下血痕。

  意识被人从深渊拽回来,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每根神经都在尖叫,仿佛被粗砂摩擦,被尖针穿透。

  我猛地睁眼。

  武胜那张血污的脸就在眼前,双眼通红,眼眶周围血管根根暴起。他双手按着我肩膀,指甲缝全是凝血,虎口撕裂,白花花的筋腱露在外面。

  “文渊!你他妈醒了!”

  声音粗哑得像破风箱,每个字都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

  我想说话,喉咙像被粗砂磨过一般,只有灼烧的刺痛。身体每寸肌肉、每根骨头都在痛,从骨髓往外炸裂的痛。

  “别动。”叶知秋跪在我身侧,脸色白得像纸,嘴角挂着凝固的血痂。

  她的罗盘碎成好几块,散落在膝边,符文黯淡无光。她双手颤抖结印,符文从掌心飞出,落在我身上。

  没用。

  那些裂痕不在皮肉,在骨骼里,在经脉里,在灵魂深处。符文的光刚触及就被蒸发。

  “社长呢?”我挤出声音。

  武胜松开我,仰头看夜空。“散了。化成光点,全散了。”

  夜空还挂着那幅巨大画卷,金色丝线交织成网,覆盖整座城市。每根丝线都在跳动,像活着的血管。

  那是我的新秩序,用命勾勒出的雏形。

  “他消散前说什么?”

  武胜沉默几秒。“剩下的,交给你了。”

  四周陷入死寂。只有夜风呼啸,像无数人在叹息。

  “文渊。”叶知秋突然开口,声音在颤,“你听到了吗?”

  “什么?”

  她抬头看我,眼神闪过不安。“刚才那两个声音。”

  心脏猛跳。“你也听到了?”

  “不只我。”武胜转过头,“我们都听到了。那两个声音说,找到了方九霄的传承者,然后要启动什么归墟之眼。”

  归墟之眼。

  这四个字像冰水从头浇下,熄灭身体里最后一丝暖意。

  我挣扎着坐起来,剧痛如潮袭来。叶知秋按住我肩膀。“别动!你现在——”

  “我没事。”我打断她,“让我起来。”

  叶知秋看着我,犹豫几秒,松开手。

  我撑着地面,每次肌肉收缩都撕裂般痛。咬紧牙关,口腔弥漫血腥味,一点点坐直。

  沈琬靠在栏杆边,浑身是血,左臂耷拉着。脸上烧伤痕迹还在,皮肤焦黑。她看到我坐起来,扯出个比哭难看的笑:“还活着啊,陆文渊。”

  “你也是。”

  阿King蹲在另一边,抱着笔记本,屏幕全是红色警报。他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眼神涣散,但手指还在键盘上敲。

  “反制网络稳住了。”他声音轻得像蚊子,“但我快撑不住了。”

  “撤出来。”

  “不行。”阿King猛摇头,“现在撤,整个系统会崩。你构建的新秩序还不稳定,需要反制网络缓冲。”他抬头,“你知道吗,文渊,你刚才做的事,理论上不可能成功。”

  “可我成功了。”

  “对。”他笑了,笑容苦涩,“所以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转头看夜空。画卷还在,金色丝线缓缓流动,像无声的歌。

  但它在颤抖。

  细微的颤抖,像婴儿呼吸,脆弱得随时会断。

  “归墟之眼是什么?”我问。

  叶知秋沉默几秒,目光落在破碎罗盘上。“我不知道,但听起来不像好东西。”

  “肯定不是。”武胜说,“能跟归墟扯上关系的,没一个好东西。”

  我盯着夜空,脑子飞快转。方九霄当年燃烧灵魂封印归墟,社长试图用归墟之力构建绝对秩序。归墟一直是所有事件的核心。

  现在,又冒出个归墟之眼。

  而那两个声音说,找到了方九霄的传承者。

  找到了我。

  “文渊。”叶知秋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我胸口,“你身上的玉佩。”

  我低头。玉佩还在,但彻底黯淡,表面布满裂痕,像随时会碎。

  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冰冷触感。

  但它在颤抖。

  细微,但确实在颤。不是心跳,不是手抖,是玉佩本身,像古老心脏在搏动。

  “它在共鸣。”叶知秋声音在颤,“和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

  话音刚落,夜空突然一暗。

  不是乌云遮星光,是星光本身,一颗接一颗黯淡下去,像被无形的手捏灭。

  金色丝线剧烈颤抖,开始崩解。那些光芒像被腐蚀的血管,断裂、消散。

  “怎么回事?”武胜猛地站起来。

  “新秩序在崩溃!”阿King盯着屏幕,声音在抖,“有某种力量在干扰它!”

  我抬头,看到夜空深处出现一个点。

  漆黑的点,比周围黑暗更黑,更深邃,像吞噬一切的无底洞。

  它在扩散。

  像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晕开。黑暗从那个点向外蔓延,吞噬星光,吞噬金色丝线,吞噬一切。

  胸口玉佩突然炸开刺目金光。

  不是温暖的光,是灼热的,带着疯狂力量,像被压抑千年的烈火瞬间爆发。我整个人被金光包裹,身体不受控制地飘起来。

  “文渊!”武胜冲过来,想拉住我。

  金光猛地炸开,像无形屏障,把他震飞出去。他撞在平台边缘,发出闷哼。

  我悬在半空,看着夜空那个黑点越来越大。它不再是点,而是巨大的、漆黑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无尽黑暗。那黑暗像活的,在涌动,在呼吸,像深不见底的旋涡,盯着我。

  脑海突然涌入无数画面,方九霄的记忆像潮水淹没我。

  我看到三十年前,方九霄站在同样的地方,面对同样的黑暗。那时黑暗更小,只是道裂缝,但在扩散。

  方九霄燃烧灵魂,化作戏文禁咒,将裂缝封印。

  但他错了。

  封印从他死去那刻起就在松动。现在,彻底裂开了,像丑陋伤疤,在夜空张开血盆大口。

  “方九霄的传承者。”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字都带着古老回响,直击灵魂。

  “你以为自己构建了新秩序?你以为自己拯救了这个世界?”

  声音带着嘲讽,带着高高在上的冷漠。

  “愚蠢。你只是打开了门。打开了通往归墟的门。”

  夜空那只黑色眼睛彻底睁开。

  黑暗如潮水涌出,吞噬一切。金色丝线在黑暗中挣扎,一根根崩断,发出无声哀鸣。

  我构建的新秩序,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像纸,被轻易撕碎。

  “文渊!”叶知秋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绝望。

  我低头,看到她、武胜、沈琬、阿King,都在拼命抵抗。

  叶知秋燃烧剩余精血,符文如雨点飞出,在黑暗中炸开微弱光芒。武胜赤手空拳冲向黑暗,拳头打进涌动虚无,每次出拳都带血光,血肉模糊。沈琬用仅剩右手握着匕首,疯狂劈砍无形触手,身体摇摇欲坠。阿King双手按在键盘上,指尖几乎融入屏幕,数据流化作利刃斩向黑暗。

  但没用。

  黑暗吞噬一切,像无底洞,将所有抵抗都吸入其中。

  我悬在半空,看着这一幕,胸口像被撕开。不能就这样结束。我做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不能让一切化为乌有。

  我闭上眼,深吸气。玉佩在胸口滚烫,方九霄的力量在体内沸腾,像被困猛兽咆哮。

  但还不够。

  “想要力量吗?”

  低沉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它描绘完美幻境,没有痛苦,没有纷争,所有人都安然无恙的世界。

  “想要拯救他们吗?想要真正的秩序吗?”

  声音像诱惑,像低语,像毒蛇钻进脑海,试图瓦解所有意志。我感觉到强大吸力,试图将意识从身体剥离,融入那片深邃黑暗。

  “来吧。融入归墟。成为新世界的神。”

  它在呼唤我,呼唤我放弃挣扎,放弃抵抗,投入它怀抱。身体在颤抖,灵魂在撕裂,理智与本能,希望与绝望,在体内进行最残酷搏斗。

  我猛地睁开眼,看着那只黑色眼睛。

  眼神不再有恐惧,不再有迷茫,只有濒死的癫狂和极致愤怒。心脏狂跳,血管里血液像沸腾岩浆,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反抗。

  它在盯着我,等待答案。那不是简单等待,是无声审判,是高高在上的嘲弄。

  而我——

  “滚。”

  声音冷得像冰,每个字都带彻骨寒意,像刀片割裂空气,直刺黑暗核心。

  黑暗一顿,那只巨大眼睛,似乎也因拒绝而微微颤抖。

  “你拒绝?”苍老的声音带着不解,带着震惊。

  “我拒绝。”我抬手,对准那只眼睛,身体虽在剧痛中颤抖,但意志前所未有坚定,“你以为我打开了门?错了。我是来关门的!”

  话音落下,胸口玉佩炸开最后光芒。

  不是金光,是纯白的,带着超越一切的纯粹,像圣洁火焰,瞬间点燃整个夜空。光芒冲向黑暗,像无坚不摧利剑,刺向那只巨大眼睛。

  黑暗在这光芒面前,第一次出现退缩。涌动虚无像被灼伤,猛地向后收缩,发出无声哀嚎。

  “不可能!”苍老的声音带着惊恐,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你怎么可能——”

  “因为我不是方九霄。”我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是陆文渊。”

  白光炸开,吞噬黑暗。那只巨大眼睛在光芒中扭曲、挣扎,发出无声哀嚎,像被撕裂的噩梦。最后——它缓缓闭上,像一扇通往地狱的门,终于被彻底关闭。

  黑暗如潮水退去。金色丝线重新亮起,在夜空编织成网,比之前更璀璨,更稳固。新秩序稳定下来,像刚经历风暴洗礼的婴儿,虽虚弱,却充满生机。

  我从半空坠落,身体像破布,重重砸在塔顶地面。

  身体彻底散架,意识在崩溃边缘。

  但我看到了。

  夜空恢复星光,比之前更璀璨。城市恢复生机,熄灭的灯火一盏盏重新亮起。伙伴们还活着,疲惫狼狈,但眼神里都燃着希望火焰。

  够了。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我听到武胜的吼声,带着哭腔,带着绝望,却又充满力量:“文渊!你他妈给我醒着!”

  然后,什么都听不到了。所有声音,所有光芒,所有感知,都被黑暗彻底吞噬。

  耳边传来细微呼吸声。

  不是我的。

  是另一个人的。那呼吸声轻、浅,带着若有若无的古老韵律,仿佛从玉佩深处传来,又仿佛,一直就在我身体里。

  像沉睡千年的意识,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