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终归还是无法欺骗自己-《正常人在都市小说》

  京都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水晶灯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槟与香水混合的气息,优雅的弦乐在背景中低声流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所有到场的人非富即贵,他们是京都金字塔尖的存在,此刻齐聚一堂,只为见证一场被视为“强强联合”的盛事——柳氏集团千金柳如烟,与李氏家族继承人李泽言的订婚典礼。

  柳如烟站在休息室的巨大落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由顶级设计师量身定制的白色婚纱,缀满了细碎的钻石,如同将银河披在了身上,华美得令人窒息。这是她第二次穿上婚纱。第一次,是嫁给姬子卿,那场带着家族算计与她自己几分懵懂好奇的婚姻。而这一次,是为了家族的巩固,为了利益的捆绑,为了……告别她内心深处那份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未曾熄灭的余烬。

  化妆师最后为她整理了一下头纱,轻声赞叹:“柳小姐,您今天真是太美了。”

  柳如烟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符合当下场景的微笑,却发现脸颊僵硬得厉害。镜中的女人,容颜依旧精致绝伦,眼神却空洞得像是失去了焦点的琉璃。美则美矣,毫无生气。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婚纱冰凉的缎面,心中涌起的不是待嫁的喜悦,而是一片荒芜的悲凉。

  与姬子卿离婚,是她此生最后悔的事。

  那个沉默却干净的男人,那个在她身边时总是带着一丝疏离,眼神却清澈专注的男人。离婚时,他平静地接受了,没有纠缠,没有怨怼,只是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干净利落地转身,走出了她的世界。

  起初,她以为是一种解脱,摆脱了那个“不上台面”的丈夫,她可以重新拥抱属于她柳如烟的自由和更广阔的天地。她也确实尝试过,与归来的白月光萧山接触,试图找回青春年少时的那份悸动。

  可她很快发现,萧山不再是记忆中的少年,他眼中的算计和急于证明自己的浮躁,让她感到厌倦。而更让她恐慌的是,在无数个深夜,在她褪去所有光环和伪装后,脑海中浮现的,不再是萧山,反而是姬子卿那张沉静的脸,是他独自站在酒会角落望向窗外的侧影,是他谈及技术时眼中闪烁的、她当时并不理解却莫名觉得耀眼的光芒。

  她后悔了。像疯了一样地后悔。

  她曾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尊严,试图挽回。她给他打电话,得到的只是礼貌而疏远的回应;她跑去西南找他,看到的却是他已经重新扎根、蓬勃发展的新生活,以及围绕在他身边那些鲜活的身影(无论是李寒霜还是彭雪,都让她感到刺眼和莫名的恐慌)。她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诉说着自己的悔恨,换来的也只是他平静的一句:“如烟,都过去了。”

  那一刻,她知道,她彻底失去了他。那个曾经属于她的、她却没有好好珍惜的男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没有她的未来。

  心,像是在那一刻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块,空落落地疼。之后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填补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黑洞。家族的压力,母亲泪眼婆娑的劝说,父亲权衡利弊的分析,以及李泽言那无可挑剔、甚至更为冷峻强势的条件……这一切推着她,像一具被上了发条的人偶,一步步走向今天这个盛大的订婚宴。

  她试图说服自己,就这样吧。婚姻本就是如此,门当户对,利益交换。爱情?那不过是奢侈品。姬子卿给过她,是她自己没有接住。现在,她该回到她原本的轨道上,履行她作为柳家女儿的职责。

  可是,当订婚宴正式开始,当她在父亲的搀扶下,踩着铺满花瓣的红毯,走向那个穿着手工定制礼服、面容英俊却眼神淡漠如同评估一件精致商品的李泽言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灼热得让她几乎想要逃离。

  司仪是京都最负盛名的金牌主持,声音洪亮而充满感染力,引导着流程。交换信物,双方家长致辞……一切都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完美得像一场排演过无数遍的戏剧。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司仪面带职业性的祝福微笑,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柳如烟和李泽言身上,用他那极具煽动性的嗓音,庄重地问道:

  “李泽言先生,你是否愿意与柳如烟小姐订婚,在不久的将来,与她结为夫妻,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珍惜她,直至生命尽头?”

  李泽言微微颔首,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我愿意。”他的目光掠过柳如烟,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确认一项商业合约。

  全场响起象征性的、克制的掌声。

  司仪转而看向柳如烟,问出了那个决定性的问题:

  “柳如烟小姐,你是否愿意与李泽言先生订婚,在不久的将来,与他结为夫妻,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爱他,珍惜他,直至生命尽头?”

  瞬间,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都聚焦在了柳如烟身上。

  宴会厅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柳如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她看着面前李泽言那张无可挑剔却冷硬的脸,看着台下父母殷切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目光,看着满堂宾客或真或假的祝福表情……

  她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幅画面——

  是姬子卿在厨房里,为她煮的那碗味道普通却热气腾腾的面;

  是他熬夜在书房写代码时,台灯下专注而安静的侧影;

  是她提出离婚时,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她当时看不懂,如今却痛彻心扉的释然与悲伤;

  是她跑去西南挽回时,他站在谷景镇的山水之间,那疏离却无比真实、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身影……

  “我都熬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再来一遍?”——姬子卿新书里的那句话,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为什么要再来一遍?重复这种没有灵魂、只有冰冷利益的结合?她已经错过了一次,失去了生命中最纯粹、最不该错过的人。难道还要为了家族,为了所谓的体面,再把自己卖给另一个更华丽、更冰冷的牢笼吗?

  不。

  她做不到。

  那股压抑了太久、自我欺骗了太久的真实情感,如同汹涌的岩浆,终于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坝和世俗的束缚!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柳如烟猛地抬起了头,她一把扯掉了象征束缚的头纱,任由长发披散下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但那双原本空洞的美眸,此刻却燃起了决绝的、不顾一切的火焰。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带着微颤,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整个死寂的宴会厅:

  “抱歉。”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冻结了现场!李泽言深邃的眼眸骤然眯起,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诧与冷意。柳父柳母几乎要晕厥过去。

  柳如烟仿佛感受不到周遭骤变的空气,她只是直视着前方,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告,更像是在对自己那颗终于不再欺骗的心坦白:

  “我终究……还是无法欺骗自己。”

  她停顿了一下,感受着心脏那尖锐却真实的疼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不、愿、意。”

  轰——!

  整个宴会厅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瞬间被引爆!哗然、惊呼、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记者区的闪光灯疯狂闪烁,记录下这惊天动地的一幕。

  柳如烟却只觉得浑身一轻,那股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沉重感,随着那三个字的出口,骤然消散。她无视了李泽言那瞬间变得冰冷刺骨的目光,无视了父母惊怒绝望的眼神,无视了所有或震惊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注视。

  她转过身,甚至没有去看这场被她亲手掀翻的棋局后续,挺直了那纤细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坚韧的脊背,踩着脚下那双精致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坚定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金碧辉煌、却令人窒息的牢笼。

  将身后的喧嚣、震惊、愤怒与整个家族的期望,统统抛在了那里。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家族会如何震怒,李泽言以及他背后的李氏会如何反应,外界会如何议论她这个“临阵脱逃”的柳家千金。但她知道,这一刻,她听从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她后悔失去了姬子卿,那是她一生的痛。但她不能再后悔第二次,嫁给一个她丝毫不爱、甚至感到畏惧的男人。

  终归,她还是无法欺骗自己。

  泪水终于决堤,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解脱的、滚烫的液体。她走在空旷的走廊里,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孤独,却仿佛是她为自己奏响的、通往未知却真实未来的序曲。

  她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但至少,她选择了忠于自己。这或许,是她在那段失败婚姻和无数个悔恨的夜晚后,学会的、最艰难也最重要的一课。代价巨大,但她,不愿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