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集体失语-《时间罪典》

  “明日之星”私立寄宿学校坐落在市郊一座小山脚下,高墙环绕,铁门紧闭,从外面看,像一座现代化的堡垒,安静得有些过分。以“青少年心理辅导中心”为跳板,数据流的指向将特案组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了这里。

  公开资料显示,这所学校以其“精英教育”和“行为矫正”闻名,学费高昂,招收的学生大多家境优渥但存在不同程度的“问题”——厌学、网瘾、叛逆,或者仅仅是父母无暇管教。学校实行全封闭、准军事化管理,对外通讯受限,家长探视也需提前预约并严格审批。

  这种封闭的环境,无疑是“时序会”进行“分支矫正”实验的绝佳温床。

  “不能再等了。”林瑶看着屏幕上学校森严的大门监控画面,果断下令,“我们必须派人进去,拿到‘静默名单’和具体‘矫正’手段的直接证据。”

  强行进入搜查不现实,缺乏直接证据,校方完全可以拒绝。唯一的办法,仍然是潜入。

  这一次,人选成了难题。“工匠”的悲剧历历在目,再派经验丰富的侦查员风险极高,而且成年人很难在不引起警惕的情况下混入一所中学。

  “或许……我们可以从外部施加压力,或者,寻找内部的突破口。”秦风提出了不同的思路,“这所学校不是铁板一块。有学生,有老师,有工作人员。高压管理之下,必然存在不满和裂缝。而且,数据流是从心理辅导中心流向这里,说明这里更像是‘执行端’而非‘决策端’。我们需要了解的是,他们在这里具体做什么?那些被标记的孩子,经历了什么?”

  就在这时,老王那边有了新的技术发现。他通过对“第七天堂”与“明日之星”之间数据流的深度监听和模式分析,发现除了常规的加密数据传输外,还存在一种极其隐蔽的、低带宽的、近乎实时的生物信号监控数据流!

  “他们在实时监控学校里某些特定目标的生理指标!”老王指着频谱图上一条几乎平直的、带有特殊调制信号的细线,“心率、皮电、甚至可能是脑波……这种监控级别,远超普通学校的安全管理范畴!”

  这证实了他们的猜测,“明日之星”绝不仅仅是一所普通的寄宿学校。

  “找到信号接收端在校内的具体位置!”林瑶命令。

  技术定位显示,生物信号集中传输向学校深处一栋独立的、标识为“静修中心”的三层小楼。这栋楼安保格外严密,进出需要特殊门禁,窗户都拉着厚重的窗帘。

  目标明确,但如何接近?

  转机出现在两天后。一名负责学校垃圾清运的外包公司司机,在酒后向朋友抱怨,说“明日之星”的垃圾里经常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撕碎的画着诡异符号的纸张,折断的铅笔,甚至偶尔有带血的纱布。他觉得晦气,但公司要求对学校的事情绝对保密。

  这条信息通过线人传到了特案组耳中。

  “垃圾……”秦风眼中闪过一道光,“那是从那个堡垒内部唯一流出来的东西。”

  林瑶立刻部署,由缉毒支队以例行检查毒品残留的名义,协调环卫部门,对“明日之星”运出的垃圾进行“特殊处理”——在垃圾转运站进行秘密分拣和取证。

  当几个装满“静修中心”垃圾的密封袋被偷偷运回技术鉴定中心,打开的那一刻,连见多识广的苏姐都皱紧了眉头。

  里面不仅仅是生活废弃物。除了那些被撕碎的、画有与“时序基模”风格相似的扭曲图案的纸张外,还有大量被用力揉搓过的、写着“我错了”、“我要听话”、“时间是对的”等字样的悔过书;几件带有细微破损和污渍的学生制服;以及,一些使用过的、非标准制式的电极片和微量药物注射器的包装。

  更重要的是,技术员在一本被撕毁的练习册封皮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皱巴巴、似乎被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纸条,上面用颤抖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

  “他们在洗脑……用光和声音……时间错了……救……”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仿佛书写者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或被强行打断。

  “洗脑……光和声音……”秦风看着这些证物,脑海中浮现出沈渊提到的“范围性影响装置”,“这就是他们在进行的‘矫正’!利用多感官刺激,结合心理压迫,强行扭转这些孩子的认知和行为模式!”

  这些物证虽然无法作为直接定罪的证据,但足以支撑申请对“明日之星”学校,特别是那栋“静修中心”的搜查令!

  然而,就在林瑶准备向上级汇报,申请强制行动时,外围监控小组传来了一个紧急情况:学校侧门,一名穿着校服的男生试图翻墙逃跑,被保安发现并迅速拖了回去。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男孩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像样的呼救。

  “那个男孩!”秦风猛地站起,“他可能就是突破口!他试图反抗,他可能知道内情!”

  他们立刻调取了周边所有能拍到的监控画面,放大那个男孩被拖走前的瞬间。画面很模糊,但能看清那是一个瘦弱的、戴着眼镜的男生,脸上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找到他!他是谁?”林瑶下令。

  通过人脸识别比对和教育系统数据库查询,男孩的身份很快确认:周明轩,15岁,高二年级,因“严重网络成瘾及对立违抗行为”于三个月前被送入“明日之星”。

  “周明轩……”秦风默念着这个名字,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孩是关键。

  就在他们商讨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接触周明轩或其家人时,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周明轩的父母主动联系了学校,表示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为孩子办理退学手续,并将他送往国外亲戚家静养。

  时机如此巧合!就在孩子试图逃跑之后?

  林瑶当机立断,在周明轩父母前往学校办理手续的路上,派便衣民警以“配合调查另一起案件”为由,将他们“请”到了市局。

  询问室内,周明轩的父母,一对衣着体面、但神色憔悴紧张的中年夫妇,面对警方的询问,眼神躲闪,言辞闪烁。

  “我们……我们只是觉得那里的教育方式不适合明轩,想给他换个环境。”周父搓着手,额角冒汗。

  “周明轩在学校是否遭受过不当对待?比如体罚,或者……其他形式的惩罚?”林瑶单刀直入。

  “没有!绝对没有!”周母立刻尖声否认,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形,“学校管理是严格了点,但那都是为了孩子好!明轩他……他以前太不听话了!”

  “我们了解到,周明轩前天下午曾试图离开学校。”秦风平静地插话,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周父周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那是个误会!”周父结结巴巴地说,“孩子调皮,跟保安闹着玩的……”

  “我们看到了监控,他不像是在玩。”林瑶语气加重,“我们希望了解真相,这关系到你们孩子的安全和权益。”

  周母的嘴唇开始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死死咬着嘴唇,什么也不说。周父则低下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发白。

  一种诡异的沉默笼罩着询问室。他们明明充满了恐惧和担忧,却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不敢吐露实情。

  集体失语。

  不仅仅是学校内部的学生和员工,连受害者的家长,也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着,选择了沉默。

  秦风走到周母面前,蹲下身,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我们知道你们害怕。害怕学校,害怕背后的东西。但请相信我们,只有说出真相,才能保护明轩,保护更多的孩子不再受害。那个‘静修中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母抬起泪眼,看着秦风,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惧。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崩溃地哭出声来:“不能说……说了……明轩就完了……我们都会……”

  周父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警官,求求你们,别再问了!让我们走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想带孩子离开这里!”

  询问无法再进行下去。周明轩的父母如同惊弓之鸟,被一种深植骨髓的恐惧支配着。这种“集体失语”的现象,比任何直接的对抗都更让人感到心惊。它表明,“时序会”的控制力,已经渗透到了受害者的家庭,用某种方式(可能是威胁,也可能是更隐秘的心理控制)让他们不敢发声。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唯一的知情者周明轩即将被送走,而他的父母拒绝合作。

  “不能让他们把周明轩送走!”林瑶斩钉截铁,“他是最重要的证人!申请对周明轩的临时保护令,以配合调查的名义!同时,加大对‘明日之星’的资金来源、董事会成员背景的调查力度!我就不信,撬不开这张铁嘴!

  青少年改造阴谋时,所遭遇的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壁垒,更是深入人心的恐惧和控制。这种无声的抵抗,比刀枪更为可怕。而打破这沉默,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和更坚定的决心,或许,只能依靠法律和正义的“罪与罚”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