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沃汨罗(1938年12月23-28日)-《浴血金陵:兵王带系统痛击日军》

  新墙河的失守,在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官冈村宁次的指挥部里,被理所当然地解读为中国军队“不堪一击”、“仓皇溃退”的明证。尽管前线部队报告了遭遇的顽强抵抗和自身不轻的伤亡,但在“皇军武运长久”的骄狂滤镜下,这更被视为支那军最后的垂死挣扎。拿下长沙,打通粤汉线,威逼西南大后方的战略诱惑如此巨大,使得任何谨慎的提醒都显得不合时宜。

  日军第11军主力,在稍微整顿后,便迫不及待地驱赶着刚刚渡过新墙河的部队,向下一道天然屏障——汨罗江扑去。在他们看来,失去了新墙河防线的中国军队,士气已沮,只需一次强有力的猛攻,便能突破汨罗江,直捣长沙城下。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连续阴雨使得湘北的简易道路泥泞不堪,重型火炮和辎重车队行进缓慢,时常陷入泥潭,需要大量人力和时间拖拽。补给线被拉长,从岳阳到新墙河南岸,再到不断向前推进的前锋,中间环节增多,效率下降。更令日军烦躁的是,小股中国军队的袭扰无处不在。他们神出鬼没,袭击落单的运输队,破坏临时架设的电话线,冷枪狙击军官和炮兵观测员,让日军日夜不得安宁。这正是薛岳指挥的机动部队和王铭章那支“暗火”加强营的杰作。

  与此同时,先期撤退至汨罗江北岸部分阵地的杨森第二十七集团军,已经完成了防御部署。川军弟兄们利用汨罗江北岸起伏的丘陵、纵横的河汊和稠密的村落,构筑了比新墙河防线更加刁钻、更加坚韧的防御体系。他们没有一味死守江岸,而是在江北建立了多个互为犄角、纵深配置的支撑点。每个支撑点都经过加固,火力交叉,储备了相当的弹药和粮食,做好了独立作战、长期坚守的准备。

  十二月二十三日,日军前锋抵达汨罗江北岸。他们没有立即发起大规模强渡,而是试图先扫清北岸的“钉子”,确保渡场安全。于是,在汨罗江北岸宽大正面上,一场场血腥残酷的拔点与守点战斗,接连爆发。

  其中一处名为“扁担山”的丘陵阵地,战斗尤为惨烈。守卫这里的是川军第133师的一个加强营,营长正是王铭章。扁担山不高,但位置关键,控制着附近一段江面和一个渡口的侧翼。王铭章接到死命令:至少坚守五天,大量消耗敌军,为南岸主阵地赢得时间。

  日军先以猛烈炮火覆盖山头,随后以大队级兵力(约千人)在数辆坦克掩护下发起进攻。川军装备低劣,全营没有一门像样的炮,重机枪也只有几挺老旧的民二四式。但他们占据了有利地形,工事构筑得巧妙——主阵地设在反斜面,避开了日军直射炮火,而在正斜面设置了大量真假火力点和雷区。

  当日军步兵气喘吁吁爬上山坡,以为占领了表面阵地时,来自侧翼、反斜面和背后意想不到位置的枪声、手榴弹爆炸声突然响起!川军士兵如同土拨鼠般从各个隐蔽的射击孔和战壕里钻出来,用步枪、机枪、手榴弹,甚至是梭镖和大刀,与日军展开近战。地形限制了日军兵力展开,其火力优势也难以充分发挥,而川军却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悍勇的战斗作风,给予了日军巨大杀伤。

  第一天,日军连续三次冲锋都被打退,在扁担山下丢下了两百多具尸体。王铭章的营也伤亡近百人。

  日军指挥官恼羞成怒,调来更多火炮,甚至出动了飞机对山头进行轰炸扫射。扁担山阵地被炸得面目全非,许多工事被毁。但每当炮火延伸,日军步兵以为守军已全军覆没而再次冲锋时,总会有零星的、顽强的抵抗从废墟中射出,接着是更密集的反击。川军士兵仿佛打不死的地鼠,又像是扎根在山石里的荆棘。

  战斗进入第三天,王铭章营伤亡过半,弹药即将告罄,与团部的有线联系也被炸断。日军也疲惫不堪,攻势减弱。王铭章清点了人数,能战斗的已不足两百,且个个带伤,饥肠辘辘。

  “弟兄们,”王铭章的声音嘶哑,但眼神依旧明亮,“我们是川军,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长官叫我们守五天,今天才第三天!就是死,也要把鬼子拖在这里!没子弹了,就用刺刀!刺刀弯了,就用石头砸!扁担山,就是我们的坟场,也是鬼子的奈何桥!”

  士兵们默默点头,没有人退缩。他们抓紧时间从日军尸体上搜集弹药,修补工事,照顾伤员。

  第四天,日军发动了开战以来最猛烈的进攻,动用了毒气弹(少量)。缺乏防毒设备的川军士兵猝不及防,出现了不少伤亡。王铭章本人也吸入了毒气,咳嗽不止,眼睛红肿。但即便如此,当日军戴着简陋防毒面具冲上来时,迎接他们的依旧是顽强的射击和反冲锋。战斗之惨烈,连进攻的日军士兵都为之胆寒。

  第五天傍晚,预定坚守时间已到,且营已濒临绝境。王铭章接到了团部派传令兵冒死送来的撤退命令。他看着身边仅存的百余名伤痕累累、几乎人人带彩的弟兄,又看了看山下同样疲惫、暂时停止进攻的日军,下达了撤退命令。他们没有从大路走,而是利用夜色和熟悉的小道,搀扶着伤员,悄无声息地撤出了几乎被炸平的扁担山阵地。

  当第二天日军小心翼翼地再次占领山头时,只看到一片废墟和大量双方交错的尸体,守军已不见踪影。日军统计,在扁担山这个小小的阵地上,他们付出了超过五百人伤亡的代价,却未能全歼守军,还被牢牢拖住了五天。

  类似扁担山这样的战斗,在汨罗江北岸多处上演。杨森的川军部队,以惊人的牺牲和韧性,将日军主力牢牢拖在了汨罗江北岸,使其每前进一步都付出惨重代价,渡江准备迟迟无法顺利展开。时间一天天过去,日军的锐气在泥泞、袭扰和惨烈拔点战中不断消磨,补给问题开始凸显,而中国军队的主力,则在南岸养精蓄锐,加固工事,等待着给予渡江之敌致命一击。

  汨罗江,这条古老的河流,被双方的鲜血染红。北岸的血战,如同一把巨大的铁钳,死死夹住了日军的脖颈,将其向“天炉”的炉膛又拖近了一大步。炉火,因这血沃的燃料,燃烧得更加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