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凉州定策-《将门虎女:铁血红颜倾宋疆》

  凉州的早春,风里还裹着祁连山的寒气。林惊雪展开赵珩那封只有八字却重逾千钧的回信,“万事俱备,静待东风”八个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一如那人此刻的决心。

  她没有耽搁,立即召集沈墨、莫先生及学院核心数人于密室议事。

  “燕王殿下信至,决战在即。”林惊雪开门见山,将当前形势与双方掌握的筹码简要说明,“账册、口供、线索已汇成链条,矛头直指萧景玄。然其经营朝堂数十年,根深蒂固,临死反扑必如困兽。我等身处边镇,虽非风暴中心,却需做最坏打算,并确保手中利刃,能于关键时刻,为殿下刺出最关键的一击。”

  沈墨沉声道:“将军,学院‘惊凰营’全员三百七十一人,皆已按新法完成第三轮严训,可随时听调。凉州卫戍兵马使张虔,经末将多次接触,对将军颇为钦佩,且其族弟曾受萧党打压,或可引为奥援,至少能保凉州不乱。”

  林惊雪点头:“张虔那边,沈墨你继续稳住,不必言明,只暗示京城将有风波,请他约束部属,紧守关隘,谨防非常之事即可。‘惊凰营’是我们的根本,非到万不得已,不轻动。当前要务有二。”

  她目光转向莫先生:“第一,癸七此人,是活证据,亦是可能变数。先生需再加一把火,务必让他将‘鬼面’左手不便、身材高大、声音嘶哑这些特征,以及‘狂血丹’可能关联的矿物产地,说得再详实几分,最好能诱使他画出记忆中的‘鬼面’身形轮廓简图。这些细节,未来或有大用。”

  莫先生捻须:“老朽明白。此子心防已破,如今求生之念渐强,再佐以‘祸斗’或已视其为叛徒必将灭口的暗示,当可榨出更多干货。”

  “第二,”林惊雪看向负责情报与联络的属下,“严密监控所有通往汴京的官道、驿路,尤其是可能传递紧急军情或密信的通道。萧景玄若知大势已去,狗急跳墙之下,无非几条路:一是挟持圣意或伪造旨意;二是调动私下掌控的武力作乱;三是与外部势力勾结制造事端,迫使朝廷无暇内顾。我们要做的,就是确保凉州这边,任何异常动向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并拦截,同时,我们与燕王府的联络绝不能中断。”

  她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大宋疆域图前,手指划过凉州至汴京的漫长路线:“风暴起于青萍之末。我们的眼睛要亮,耳朵要灵。沈墨,增派游骑哨探,扩大警戒范围。凡无正式勘合火漆之紧急信使、规模异常之商队、形迹可疑之僧道,一律详加盘查,宁可错查,不可放过。”

  “诺!”众人齐声领命。

  林惊雪最后道:“各自去准备吧。记住,我们所做一切,皆为让这场迟早要来的风暴,来得更彻底些,扫清污浊后,天朗气清。”

  众人散去后,林惊雪独自留在室内,目光再次落在那八字回信上。静待东风……赵珩,你在汴京承受的压力,恐怕比我这边的刀光剑影更甚。这股东风,会从何处吹来?

  汴京,燕王府书房,灯火常明至深夜。

  赵珩面前摊开的,不再是零散的情报,而是一份份整理成册、逻辑严密的弹劾奏章草案,以及对应证据的摘要索引。陈镇送回的账册副本,已被小心复制分藏,原本则密封于特制铁匣。癸七的口供要点与特征描述,也誊录清晰。

  他的心腹幕僚低声道:“殿下,弹章草案已按您的意思,分作三篇。第一篇主攻王璁贪渎、纵容亲属、勾结奸商钱茂,证据确凿,可立时发难。第二篇则揭露钱茂账册中所载通敌嫌疑,指向‘玄公’及北方边军异常物资往来,此为重器。第三篇……直指萧相当年处置北境军务时,几桩存疑旧案,与林将军之父战死之事隐隐呼应,可激起朝野物议,动摇其根本。”

  赵珩闭目沉吟:“第一篇,明日便可遣人递上,再烧一把火,逼萧景玄断臂。第二篇,暂压,待时机至,与凉州所供‘祸斗’信息一并抛出,方有雷霆之效。第三篇……牵涉先帝年间旧事,需慎之又慎,非到图穷匕见,不可轻用。”

  他睁开眼,眼中锐光逼人:“我们准备的‘东风’,该动了。让我们的人,在御史台、翰林院、乃至市井茶馆,开始放出些风声。不必说得太明,只提王璁案恐非孤案,背后或涉更骇人听闻之事。特别是钱茂海外勾连、北方边军物资异常这些点,要若有若无地透出去。”

  幕僚微惊:“殿下,此时放出风声,岂不打草惊蛇?”

  “要的就是惊蛇。”赵珩冷笑,“蛇受了惊,才会动,才会出错。萧景玄老谋深算,但如今他门下人心惶惶,王璁一倒,更多人会为自己谋后路。此时些许风声,就如投入滚油之水。我们要看看,谁先坐不住,谁会跳出来,谁……又会暗中向我们递来投名状。”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另外,让我们在禁军、皇城司的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尤其是宫门守卫、内库、以及通传司等处。非常时期,需防非常手段。”

  “殿下是担心萧相……铤而走险?”

  “狗急跳墙,何况是一头盘踞朝堂多年的老狐狸。”赵珩望向皇宫方向,“父皇近来龙体欠安,精力不济,这正是萧景玄多年来能权势煊赫的重要原因之一。若他发觉圣眷已失,覆灭在即,难保不会行险一搏,矫诏、封锁宫禁、甚至……行大逆之事。我们不得不防。”

  幕僚神色凛然:“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定确保宫内宫外消息畅通,要害之处皆有我们的人盯着。”

  “还有,”赵珩叫住他,“给凉州林将军的密信,再加一句:‘风起之时,谨防回旋。’” 他担心萧景玄的反扑,不仅针对汴京,也可能针对远在凉州、掌握关键人证(癸七)和对其造成实质威胁的林惊雪。

  “是!”

  就在燕王府紧锣密鼓布置的同时,萧府深处的气氛已降至冰点。

  萧景玄独自坐在昏暗的书房中,面前是一份誊抄的、来自泉州方向的密报,内容正是钱茂部分秘密账册“可能已被起获”的噩耗。送信的心腹跪在下方,瑟瑟发抖。

  “好,好一个燕王,好一个林惊雪。”萧景玄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捏着密报的手指关节已然发白,“竟然能挖到这一步……是本相小觑了他们。”

  他沉默良久,忽而问道:“王璁在狱中,如今怎样了?”

  “回相爷,三法司看管甚严,我们的人传话不易。王侍郎……似乎有些撑不住了,前日曾暗递消息,求相爷念在往日情分,保全其家小……”

  “保全?”萧景玄嗤笑一声,眼中满是冷酷,“他自己蠢,留了那么多把柄,如今还想拖累本相?告诉他,他的家小,本相自会‘照顾’。让他管好自己的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掂量清楚。否则,泉州钱茂一家老小的下场,就是榜样。”

  心腹浑身一颤:“是……”

  “朝中近日,可有异动?”

  “有……有些御史和清流,私下议论纷纷,话题隐隐指向……指向相爷。还有,燕王府近日人员出入频繁,与一些中立官员似有接触。”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萧景玄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沉沉夜色,“陛下那边呢?近日可曾单独召见燕王?”

  “据宫里的眼线回报,陛下近日精神短少,召见大臣次数减少,燕王……似也未见特别频繁。”

  萧景玄眼中幽光闪烁。老皇帝态度暧昧,既未对燕王的步步紧逼表示支持,也未对自己施以援手,这是一种默许的平衡,也是一种危险的信号。说明在皇帝心中,自己已非不可替代,甚至……已成需要权衡制衡的一方。

  不能再等了。

  他转身,对心腹一字一句道:“启动‘惊蛰’计划。让我们在城防司、以及‘那边’准备好的人,都动起来。记住,要干净,要快。另外,给北边‘老朋友’送个信,就说……约定的‘礼物’,可以提前送了。还有,凉州那边,最后试一次,若不能除掉隐患,便毁了它!”

  惊蛰,春雷动,百虫惊。萧景玄要以一场人为的“惊雷”,搅乱局势,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时间,甚至……逆转乾坤!

  两日后,午后。

  汴京西郊,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正在官道上行进,押运着数十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声称是从蜀中来的绸缎药材。行至一处林木茂密、河道转弯的僻静路段时,商队中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哨!

  刹那间,那些看似普通的伙计、车夫,纷纷从货物下抽出兵刃,褪去外袍,露出内里统一的暗红色劲装,手腕处皆有一道狰狞的兽形刺青!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瞬间分成数股,一股直扑商队中几辆守卫最严、看似装载最贵重货物的马车,另一股则迅速抢占道路两侧制高点,还有一股向后警戒。

  然而,他们刚刚撬开目标马车的箱盖,里面并非预想的金银或机密文件,而是满满一箱箱压实的泥土!同时,四周密林中弓弦响动,箭如飞蝗般射来!更有许多穿着普通百姓服饰、却行动矫健的汉子从道路前后合围而来,为首者,正是燕王府麾下的得力干将!

  “中计了!是陷阱!突围!”暗红衣装的领头者惊怒交加,嘶声大喊。

  但埋伏者显然有备而来,人数、地利皆占优,一场激战迅速爆发又很快结束。大部分红衣刺客被当场格杀,少数被俘。经查,这些刺客并非中原人氏,所用兵器、武技乃至身上的刺青,皆与之前凉州擒获的“祸斗”刺客特征吻合!他们埋伏于此,原计划是劫杀一支“恰好”会经过此地的、来自宫中的特殊车队——车内据称有皇帝赏赐给某位边将的紧要物品。

  几乎与此同时,凉州方向六百里加急军报飞入兵部及枢密院——北境邻国西夏的边军,近日异动频繁,数个原本平静的隘口外发现敌方游骑大增,似有集结迹象。边关守将紧急求援,并奏报曾截获可疑信使,其身上搜出的密信虽用暗语写就,但其中提及“汴京事成,则北边呼应”等语!

  更令人震惊的是,当日傍晚,皇城司在汴京城内一处暗娼馆中,抓获一名试图用重金收买宫门守卫小头目的男子,从其身上搜出盖有“河西节度使府”(此乃萧景玄兼领的虚衔之一)空白印信的公文纸数张,以及一封未写完的、模仿某位阁老笔迹的“手谕”,内容涉及宫禁轮值调整!

  三件事,看似独立,却如三记惊雷,几乎同时炸响在汴京上空!

  劫杀宫使、勾结外敌、图谋宫禁……任何一件,都是诛九族的大罪!而隐约指向的线索,竟然都与那位权倾朝野的宰相,有着若有若无的关联!

  赵珩在王府中接到这些接二连三的消息时,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精光爆射。

  “东风……来了!”

  萧景玄果然狗急跳墙,而且一举一动,皆在己方预判与监视之中!那支商队陷阱,是故意放出诱饵;北境军情,或许有西夏自身的原因,但其中截获的密信,却可能是陈镇等人依据账册线索,巧妙“安排”的;而皇城司抓获的买通宫禁者,更是早已布下的眼线的功劳!

  这些事单看或许可辩驳,但当它们几乎同时爆发,且隐约形成一条“内结乱党、外通敌国、图谋不轨”的链条时,所产生的冲击力和联想空间,将是致命的。

  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殿下,我们是否立刻上奏?”幕僚激动道。

  “不,”赵珩摇头,异常冷静,“让子弹再飞一会儿。让御史台、翰林院那些得了风声的人,先开口。让这‘东风’,吹得更猛烈些。待到朝野哗然,舆情鼎沸,父皇不得不亲自过问之时……”

  他拿起桌上那封早已准备好的、集齐王璁案、钱茂账册、癸七口供、以及今日这三起“突发事件”关联分析的万言弹劾奏章。

  “才是我们,亮出全部证据,给予最后一击的时刻。”

  山雨已来,狂风满楼。紫宸殿上的最终对决,帷幕正在缓缓拉开。而凉州的林惊雪,在接到汴京一连串急报和赵珩“风已起,剑可出鞘”的密信后,也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她知道,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