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志勇双全·胡商再至-《我在大秦种田养家》

  牛犋修好了,铁箍钉进木轴时发出闷响。陈麦穗站在晒场边,手里还攥着那支炭笔。她刚从学堂出来,鹿皮囊挂在肩上,里面装着几块新陶片和昨日儒生交来的农事记录。阳光斜照,谷粒翻完最后一遍,有人开始收筛。

  远处黄土道上传来驼铃声。

  她抬头看去,三匹高头骆驼缓缓靠近,背上驮着布袋与木箱。耶律齐走在前头,披着褪色的褐袍,脸上带着风沙磨出的皱纹。他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男子,深目高鼻,衣料泛着少见的光泽,腰间挂一块扁平铜盒。

  人群围了上来。

  赵德拄着铜杖立在村口石墩旁,脸色沉下来。他认得耶律齐,也认得那些骆驼背上的标记——那是外邦商队的符号。他往前一步,挡住去路:“陇西不纳外客。”

  耶律齐停下脚步,用汉话说得平稳:“我不是空手而来。这位是远地商人,慕‘心术’之名,愿以重礼求学。”

  “心术”二字一出,周围人低声议论起来。几个老农互相使眼色,有人转身就要走,被织妇拦住:“你去哪儿?听听再说。”

  赵德盯着耶律齐:“那东西是我村孩童所写,是你能拿去换钱的?”

  “不是换钱。”耶律齐摇头,“是换马粮。他们有千匹良马,万斤粟米,只求一人能留下学耕种。”

  陈麦穗走了过去。她没说话,蹲下身,在晒场泥地上划了一道横线,又划一道竖线。两线相交,成个十字。

  “里正。”她抬头,“布要经纬才能织成。咱们教孩子识字算数,是经。如今有人想学怎么让地多打粮,是纬。若只守一边,布就织不成。”

  赵德看着地上的线,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她站起身,走向那个外邦商人。对方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展开后露出密密麻麻的符号,旁边压着一小袋金铢。

  “你要‘心术’?”她问。

  对方点头,指了指简上文字,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我可以教你方法。”她说,“但你得留一个人在这里。他要下田,要学犁地,要和织妇一起吃饭干活。不知粮食怎么长出来的人,听不懂什么叫‘志’。”

  商人皱眉,似是不解。

  耶律齐替他翻译过去。那人沉默片刻,忽然抬手,从队伍里点出一名年轻随从。那随从穿着短袍,背着皮囊,模样清瘦,眼神却亮。

  “他留下。”商人说。

  陈麦穗看了看那人,又看向耶律齐:“你会说他的语言?”

  “能通六种。”耶律齐答。

  “好。”她转向阿禾,“把那块陶板抬出来。”

  阿禾应声而去。不多时,三十个织妇合力将一块宽大的陶板抬到晒场中央。上面刻满了字,都是昨日孩子们写下的志向。最显眼的位置是囡囡写的那句:“我要制天下最好的犁,教天下最苦的人吃饱。”

  人群安静下来。

  陈麦穗指着陶板:“你们以为‘心术’是什么秘法?这不是书,也不是咒。这是她们心里的话。她们愿意为这些话吃十年苦,二十年苦,哪怕最后做不到,也不后悔。这才是‘术’。”

  商人盯着陶板,目光在每一行字上来回移动。他伸手摸了摸“吃得饱”三个字的刻痕,指尖停了很久。

  然后他解开腰间的布袋,哗啦一声倒出一堆金铢。阳光照在金属上,闪出刺眼的光。

  “我买。”他说。

  陈麦穗没去接钱。她回头示意,阿禾捧来一只旧瓮,是学堂募捐用的。她亲手接过第一袋金铢,打开袋口,直接倒进去。铜币撞击瓮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明日开仓验粮。”她说,“后日开始教学。每日记产,每月考核。他若犁不出直沟,就别想带走任何东西。”

  随从听了翻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远处的田埂。他慢慢脱下外袍,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疤痕。

  围观的老农中有人嘀咕:“真让他下地?”

  “咋了?”一个织妇反问,“咱们娃都能写志向,他一个外人就不能干点活?”

  赵德一直站在原地,铜杖拄地,没有再说话。他看见自己孙女也在人群里,手里抱着一块小陶片,正往陶板方向走。她踮脚把陶片放在边缘,写了四个字:“我也要教”。

  他低头翻开随从带来的契约竹简,第一页写着一行汉字,笔迹稚嫩:

  “心正则术实。”

  是他孙女的字。

  他合上竹简,转身朝祠堂走去。没说准,也没说不准。

  夜幕降临时,粮袋已清点完毕。七百二十袋粟米堆在晒场东角,另有三十匹马拴在槽边饮水。那名随从坐在田埂上,手里拿着一把铁锄,正看阿禾示范如何翻土。

  陈麦穗站在灯影下,检查西域商人送来的粟种图卷。图上画着几种没见过的谷类,叶子宽大,穗子低垂。她用炭笔在鹿皮囊边缘记下一串数字:亩产、生长期、耐旱性。

  耶律齐走过来,低声说:“他想明天就下田。”

  “让他去。”她说,“先从整地开始。”

  “你不担心他学了就走?”

  “他带不走这块地。”她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山影,“也带不走这些人说的话。”

  远处传来孩童的读书声。是今晚加课的学童,在念新编的《耕读歌》:“一犁春雨十分力,寸土寸心皆可期。”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手伸进鹿皮囊,摸了摸里面的炭笔。笔尖已经磨钝了。

  灯芯跳了一下,火光映在她左腕的艾草绳上,焦边微微发红。

  她抬起手,轻轻拨了拨绳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