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为了谁 第169章 北岭城篝火夜话-《未蓝启示录》

  北岭城中心广场的灯光在寒夜中摇曳。

  自从核弹的蘑菇云冲入天空之后,整个星球上的气候似乎就有些乱套。

  原本这时候,北岭过去还是初秋,因为处在南方,气温还不是很凉。

  但现在不行了,如今夜间气温已骤降至五六度,颇有些呵气成霜的感觉,对于在南方呆惯了的人们而言,这已经有些冷的吓人了。

  这也导致了厚衣服、棉被等御寒物品,在整个北岭的兑换比率直线上升,难免就有人弄不到的。弄不到御寒物的就只好挤在广场上星星点点的篝火旁,用体温和流言相互取暖。

  这让原本就人满为患的石头城更加乌烟瘴气。

  闲来无事,便会围着篝火,聚拢一堆的闲人,不管吃饱的还是饿肚子的。

  而很多时候,北岭城外尤其是北地荒原乃至更北方的信息就会在这不经意的闲谈间,传播到更广阔的范围,扩散为千万人的谈资。

  “哎,听说了没有,听说北方出大事儿了?”一个晋城口音的汉子往火堆前凑了凑,神秘兮兮地说。

  “北方?别扯了,北方的事儿你怎么会知道?别说听新闻播报,那玩意儿越来越不准了。”

  答话的是南方人,听口音似乎是羊城人,对方不以为然。

  “前天,我被雇去运盐的时候,遇到我晋城的一个老乡,现在在军队当连长,他亲口说的!”晋城人压低了声音。

  “真的假的?说什么了?”羊城人顿时来了兴趣,周围的一群人也竖起了耳朵。

  “北方,叛乱了!”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过来,晋城人直了直腰,面有得色。

  “瞎吹,现在能活着就不错了,谁还有心思叛乱?再说,现在到处是行尸,叛乱有什么好处?”

  出口反驳的声音,像是鄂北省的人。

  “看,这你就不懂了吧!”晋城人梗起了脖子,一副迫不及待争辩的模样。

  “北蒙自治区,你知道吧?核弹就是在那炸的,你知不知道。”

  篝火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只余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这事儿,我们也听说了,跟叛乱有啥干系?”一个东鲁口音的人从篝火外围传了进来。

  “对,就是这回事儿,叛乱的就是北蒙的人。”晋城人语气很是坚定。

  “怎么会?”一堆人一起错愕。

  “不知道了吧,我可是听说了。”晋城人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个关子。

  “核爆炸这事儿,北蒙所有的基地都没得到通知,‘嘭’一声,说炸就炸了。”晋城人两手先是握拳,后有向外伸开,做了一个夸张的爆炸动作。

  “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听说就算没炸死的,也会被辐射,半条命就没了。”晋城人接上了前一个话头。

  “对,上学的时候,老师教过。”一个略带些文气的男子接了一句,篝火的残影正在他裂痕的眼镜片上来回乱窜。

  “所以,听说北蒙很多人都得了怪病,可因为闹行尸,政府也顾不上管,很多人就被惹恼了。”

  “不是还有军队吗?”先前的羊城人还是有些不信。

  “有军队怎么了,那是在基地里。听说北方基地也像咱们一样开放了,基地把人撒出去就不管了,北蒙的人跟咱们一样,到处抢地盘、收敛枪械物资,也拉起了很多队伍,建了很多聚居点。”

  “然后他们就叛乱了?”鄂北口音的人反问了一句。

  “对了,听说很多小聚居点联合起来,最后叛乱了,说要从东华独立出去。”

  晋城人十分肯定的给了答复,自得的扫了一眼篝火围拢的人。

  “独立个屁,军队抬抬手就灭了他们,我当兵那会儿……”一个嗓门粗豪的汉子就准备猛侃一气。

  “唉,这位大哥,这你就不知道了。”晋城人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大汉的话。

  “军队派去了,可被人家打回来了!”

  一句话,让篝火周边直径十米范围内顿时鸦雀无声。

  先前的晋城人再次感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自得。

  “瞧瞧,都没料到吧!告诉你们,听说军队指挥官都没料到。”晋城人又卖了个关子。

  “有啥说啥,能不能痛快点。”被打断话头的大汉不满道。

  “我老乡说了,那帮子叛军,装备比正规军查不了多少,人多势众狠狠打了个埋伏,一下子就把政府军打回基地了。”

  “怎么可能,不说别的,他们有政府军的枪多炮多吗?”先前东鲁口音的男子显然不信。

  “枪炮算个屁啊,等那帮叛军从四周围上来,政府军立时就傻眼了,人家MT-2000哈德主战坦克都有,听说打到最后,叛军骑着那种带护罩的吸肥摩托,追在正规军的屁股后面打。”

  晋城人又爆出了一个天大的秘闻,当然就算真是从千里之外传来的,这会儿也早就传的面目全非了,大家权当闲着无聊听故事。

  “吸肥摩托,你说的是不是像个贝壳在地上滚的那种?”一个略显冰冷的声音,从篝火的外围黑影里传进来。

  “听说是,反正挺先进的东西。”晋城人微微有些心虚,毕竟他从没见过,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如果真像老兄说的那样,八成是从核爆区里拣出来的,听说当初很多部队跟行尸军团同归于尽了,应该留下了些装备。”

  当谣言开始散播的时候,总会有人引经据典去考证它的真实存在性。

  “不可能,那可是有辐射的,那帮子叛军敢进核爆区?纯粹是找死。”先前那个退伍兵的汉子明显站在了对立面。

  “不见的。你别忘了,先前那位老兄可是说了,叛军就是因为得了辐射病,政府又不管,这才聚众造反。他们本来就得了辐射病,正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虱子多了不痒,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嗯,有道理…..”

  “好像还真是这么会事儿…….”

  乱七八糟的迎合声连同几声反驳的声音,围着篝火此起彼伏。

  整个聚拢起来的闲人们也很快从单口相声变成了群口相声。

  大家都聊的是叛军,没有人去提“清道夫”的事儿。

  “各位,毕竟北方离咱们这儿太远,中间还被这么多行尸隔着,一年半载也乱不到咱们这儿,咱们啊还是多看看近前的事儿,大伙儿可有什么消息?”

  先前跟晋城人答话的羊城人,略微提高了些嗓门。

  原本乱糟糟的篝火四周,慢慢又静了下来。

  “也是,大家对南方这块儿有没有什么消息,都透露透露,万一哪一天遇到难事儿了,也好有个参考。”有人立刻应和道。

  确实,如今的人那一个都是身处险境,北方的事儿权作谈资,但身边的事儿有时候却攸关生死,这也是北岭城中心广场有这么多人乐于围着篝火支棱耳朵的原因之一。

  “我是从苏北过来的,有个事儿一路上传的神乎其神,也分不清真假,大家给参详参详。”

  篝火第二层,有声音传进来。

  “给那个兄弟挤出条缝,进来说。”

  有人吆喝着,篝火内层的人开始半蹲着一一挪动了点地方,让出巴掌大的一个缝隙。

  这也算一种福利,烤火的福利。

  一个不知多久没洗头的鸟巢脑袋从人堆里挤进来,但也不过只探进一个大脑袋,身子还被挡在外围。

  “这一路上都说,雷公电母降世了。”

  鸟巢脑袋对于自己的脸能看到光看到火,挺知足,鼓足劲儿迸出这么一句。

  “啥,兄弟,你说雷公电母?这都啥年代了,还封建迷信!”

  有人便哄笑起来。

  “骗你我是王八蛋!”鸟巢脑袋急头白脸。

  “真的,在江北看到一回,等过了江我还见过一回。”鸟巢脑袋不满足自己的效果,噌一声,从人堆里站了起来。

  “真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先是一个女子的歌声,然后很多行尸就被引到一个开阔地。真的,远远看过去那些行尸有爬的、有走的,还有拖着木棍的,真是漫山遍野、铺天盖地。”

  鸟巢脑袋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恐怖记忆中,篝火一晃,大伙只看到他煞白的小脸儿,四周人安静了少许。

  “你说是个女子?然后呢?”外围那个冰冷的声音询问道。

  “然后就是漫天的乌云翻滚、到处电闪雷鸣。很多闪电球四处乱窜,天上的闪电呼啦啦窜下来,就像天上丢下了很多毛线球。大片行尸转眼就一个个烧成了木炭。”

  鸟巢男子双手比划着球形,又比划着一条条甩下的线条。

  “当时,我们躲在远处另一个山坡后,全都吓傻了,大家全跪在地上,对着雷电扑通扑通就是一阵猛磕头。”

  “有上年纪的说,肯定是天上神仙看不下去了,派了雷公电母下来收拾那帮该死的行尸。”

  “净扯淡,别听那些老不死的胡说,这种瞎话,我脑袋里能倒出一筐来,你信不信。”

  一个陇西口音的汉子,口音带着浓重的黄土气息,从篝火对面传过来。

  “你才瞎话,这是真事儿。小四儿……小四儿,你死到哪儿去了,赶紧站出来,当时你也在场,你说说……”

  鸟巢脑袋回身,在人堆里左顾右盼找人。

  “俺哥说的是实话,俺也看到的….”过了7、8秒,一个瓮声瓮气,音量却像蚊子哼哼样的声音,从人堆里传出来,大伙都不知道这家伙蹲在那儿。

  “大点声,瞅那没出息的样儿……”鸟巢脑袋对自己的证人略有些不满。

  “跟你讲,你这要是真的,那这种消息,我多的是。”

  “噗”一声,陇西汉子随手将一根木棍投进了篝火堆里,中央的火焰腾起了几个小火星,先是砸出了一个小黑点,最终变成了火红的一部分。

  “远的不说,北地荒原,有个火炭部落,领头的是个老头,人称老神仙,大伙有人知道吗?”

  北地荒原四个字一开头,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这可是说的有名有姓的事儿。

  大部分人摇头,也有人点头,随后就有人献宝似的应和:

  “我知道,是有这么伙人。不过说实话,那里已经离这里挺远了,路上有很多凶险。”

  “行尸太多,冷不丁就会碰到怪物。”说话的人补充一句。

  “跟你们说,那老头现在逢人就吹,说什么他们信奉的火炭神,已经从天上降下了使者,还专门帮他们救回了6个孩子。”

  陇西汉子一句话说完,向着篝火对面的鸟巢脑袋扬了扬脑袋。

  “唉,那个兄弟,我这事儿,有名有姓,而且就在北地荒原,据说不少人也知道,比你的真多了吧!我告诉你,这就是那个老骗子瞎编出来蛊惑人心的,除了骗外人,最主要还是骗他们自己人,这种事儿我见多了。”

  陇西汉子言之凿凿,一脸的得色,很有些不畏浮云遮望眼的睿智模样。

  “不至于吧,那老头虽然神神叨叨的,但还算厚道。他先前都能拉起一帮子人单干,应该不会干这种事儿!”

  显然还有其他人对老神仙有所了解。

  “告诉你,先前是先前,原先他手里有块奇怪的火炭,被传的神乎其神,所以才叫火炭部落。可如今他不知怎的给弄丢了。糊弄人的吃饭家伙丢了,却说什么神炭换了个神使,这不是空白白牙编瞎话吗。当然不编瞎话可能队伍就散了。”

  陇西汉子说完,呵呵一笑,引来周围一阵附和的笑声。

  “这位老弟,只怕这事儿你只知道一半,6个孩子确实是被人救回来的,至于老头尊为神使的,也是同一个人,虽不像什么天神天将,却这人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原本蹲在篝火最内层,一直负责添柴拨火的一位老者,用一双老手拽了拽自己身上披着的毯子,说话间向火堆处又靠近了一些。

  “听说,几个孩子是被附近风头正盛的老虎滩劫去的,老虎滩既有地上工事,又有地下堡垒,人多枪多,毋毒又是个吃人的性子,一个人?谁这么大能耐?”

  陇西人大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显然不信。

  “都说乱世出英雄,既然本该死了的尸体,能满世界的张牙舞爪,这世上有几个本事大的人也不足为奇!”

  “老哥,你也是听人说的吧,这样的人反正我没见过,除非他站在我面前。”陇西人梗着脖子,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老弟,你真问对人了,这事儿我不瞎说,我这把老骨头就是被那人给拣回来的,亲身经历。”

  听老头如此一说,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炙热。

  “老哥,说说看,也让我们长长见识。”一个同样有些年纪的老者,把周围的纷杂压下去,静等着先前的老头说话。

  “唉,一提起来就是一把泪啊!”老头开篇语不足为奇,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天到现在,差不多一个月!”苍老语气里多少有些压抑。

  “我和儿子、孙子也是跟着村里的人,一路从闽西逃难过来的,到处都是行尸怪物的巢穴,结果躲来躲去就闯进了北地荒原。”

  “老哥,你们从哪条路过来的?”先前的老者问了一句。

  “后来打听,沿途经过有个地方叫毒龙岭”披毯子的老头回答道。

  “那可真不是人走的路啊,行尸、怪物,一堆一堆。”另一个老者一阵惊呼,周围的人堆里也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们是外乡人,哪里知道啊!”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

  “可怜了我的小孙子,大几百号人,一路上差不多都死光了,幸亏我儿子路上捡了辆摩托车,我们爷仨这才冲出来,可后面跟了一大堆的怪物。”

  “可怜了我的小孙子啊!”老头用脏兮兮的大袖子,擦了擦眼泪。

  “从白天跑到晚上,到了最后摩托车里没油了,我儿子背着小孙子,爷仨就拼了命的跑,可我这把该死的老骨头,跌了一跤就摔晕过去了。”

  老头双手对着自己的脑袋,一阵的猛捶,旁边两个中年汉子,赶紧拉住。

  所有声音都静止下来,直到有人递过来一根抽的剩下2/3的香烟。

  平复下来的老头,猛吸了两口,又把香烟给来人递了回去。

  “等我醒过来,恨不得自己也拿嘴去咬怪物。我的小孙子被撕成了两半,丢在身后300多米开外,我儿子压在我身上,后背被抓烂了,五脏六腑都从背上被掏空了。”

  “可怜我的小孙子!”老头神经质似的再次念叨了一声。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围着我们爷俩周围,死了一圈的怪物,有行尸的,也有长的像猴子。再仔细一看,一个年轻人,左手握着一把大砍刀,右手挎着步枪,就守在我的身旁。那晚月光特别明亮,在左手公路上停了一辆自行车。看远处,却见一群行尸和怪物像是被吓坏了,正四处逃跑,转眼就成了远处的一片黑影。”

  “这么说,你是被人家给救了,这似乎跟火炭部落的事儿没多大关系。”

  说话的陇西汉子准备刨根问底。

  “因为是晚上,那个年轻人就指点我找过夜的地方,后来找到地方呆了一晚上,第二天才经人指点方向进了北岭城,我才能活着烤上火。给我指路的就是老神仙,身边就有6个孩子。”

  老头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响,陇西汉子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老哥,那人穿什么衣服,长啥样,你记得吗?”先前的老者追问道。

  “记得,记得,长什么样子不好说,反正是个年轻人。最特别的是穿一身墨绿色的制服,像是个…….像是个……”

  老头的思维显然有些短路,一时想不出贴切的词语来描述。

  “邮差,像个邮递员,老哥对不对?左臂上还有一个狼头的标志。”问话的老者眼前一亮,接住了话头。

  “邮递员?…邮差…,对,就是他,但狼头?…那是个狼头吗?我怎么记得是两只长耳朵?”老头使劲掐了掐眉心,然后一拍脑门子,安慰自己道:

  “…管他什么头…...可能老眼昏花没看清楚,….反正左臂上是有个头。”

  “是他….”

  “是他…….”

  “邮差,绰号野狼,也有人叫‘恶狼’。”

  篝火堆里,三四个声音,先后应和着。

  “难怪,如果是他,那就不奇怪了…..”先前一直帮腔问话的老者,为这些惊叹做了总结。

  “怎么了,大伙。我最近一直忙着在各大基地间倒腾物资,我错过什么了?”刚才还处在话题中心的陇西汉子意识到看似有稀奇事儿发生过,他竟不知道,有些闭塞了。

  “有哪个还知道的,说说看,我们也长长见识!”

  篝火周围等着听热闹的人很多,北岭城算是个打零工的集散地,饿的不行了就冒险出去谋些吃食,消息不灵通可不行,容易犯浑。

  “我知道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长相挺秀气的15、6岁男孩,鼓足了勇气道。

  “我堂哥,叫三毛,是跟着宁哥混的。”

  “宁哥,是不是人称‘狡兔’的宁采臣”有熟络的人从人群里问了一句。

  “对,我三毛哥说,有一回他们从北地荒原边上运物资回北岭城,路上就遇到了那个穿制服的邮递员,我三毛哥按宁哥的吩咐,还送了一瓶水给他。”

  男孩说到此,骄傲的挺起了小胸脯,声音也更大了些

  “可没想到再往前走,就发现了走在他们前面的董骠一伙的人,正被不少行尸摁在地上啃,死的挺挺的。

  宁哥他们不得不派人引走了行尸群,这才顺利回来,宁哥还对三毛哥他们说,别惹那个邮差。因为董彪雁过拔毛,就一条路肯定遇上过,要么没敢动他,要么就是吃了亏。”

  “这事儿我知道,后来两伙人都回到北岭城,董骠一伙专门去了趟当铺,听说踹了邮筒,结果跟宁采臣一伙起了口角还打了一架。”有北岭城的人搭话,一片应和声。

  “后来呢?”有人问。

  “后来,不知道,反正董骠那队人再出去就没见回来,最近有谁又见过他们的吗?”人群里有人吆喝,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没见过,…似乎再没回来,反倒老宁他们回来过…...”

  “刚才都是我瞎听、瞎猜的,做不得数的…….”男孩子很是敏感,一听有人这么说,脑袋瓜转的挺快,一缩瘦猴一样的身子,扭头钻到外围人堆里不见了。